钱重文办公室外,传来了龙星雨响亮的报告声。
“进来!”钱重文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拿笔的右手准备签署下达。
门轴处传来利落的“吱嘎”声。
龙星雨挟着寒气跨过了门槛,他的警服上还沾着审讯室的铁腥味。
钱重文抬眼时笔尖一顿——这现在的龙星雨,分明就是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尖锐刚强,就连瞳孔都泛着血战后的精光。
她注意到,龙星雨后颈发际线上,还挂着细密汗珠,想必他是跑着过来的。
钱重文,“现在给你一个任务。”
龙星雨立正聆听。
钱重文,“今晚,会有一架军用飞机,去山城。你搭机去那里。你的任务是,控制住山城市工安局的韩冰,实行甄别后再做处理。”
龙星雨左脚皮鞋跟无意识地碾过地板裂缝。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钱重文马上想起了当年在宝塔山窑洞,听说韩冰要调到敌占区时工作时,年轻的他,也是这般把草鞋碾进了黄土里。
钱重文己经决定抓捕韩冰了。
山城是西南地区的核心,韩冰又是山城工安局的核心部门——一科的科长,级别说不上高,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首觉告诉钱重文,何雨柱母亲手镯上的信息是真的。可是她却不愿意相信,就像起初,她不愿意相信郑耀先是自己人一样。
她必须把这个危险隐患遏制在萌芽。
先行抓捕韩冰,再让龙星雨用追魂夺魄鹰狼目,辨别忠奸,一劳永逸。
虽然这样做,如果韩冰是清白无辜的,那就有些伤自己同志的心了,为了山城乃至西南地区几千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值得。
在特殊战线的同志,也能理解。
毕竟,这一行,不是你怀疑别人,就是别人怀疑你。
顺带,也要让郑耀先在龙星雨这个照妖镜下照照。
几天前,暴怒的陈国华拔木仓对郑耀先说,“你再刮金是人,装金还是人,老子一木仓崩了你。”那一幕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
那时,也就钱重文,能弹压住陈国华。换其他人在场,郑耀先早就game over了。
此时的龙星雨,仿佛石化一般,己经怔住了。
他真想问一声钱重文,“韩冰怎么了?为什么要抓捕她?”
可多年严格养成的组织战斗纪律,还让他牢牢闭紧了嘴巴。
“控制住韩冰。”钱重文再一次重复道,换了一个词,她眼睛看着龙星雨,“服从命令。”
龙星雨嗓子有点发干,嘴里残留的参汤显得更加苦涩了,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龙星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扶在椅背上的五指骤然扣紧,老旧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龙星雨的舌尖,死死抵住了上颚,硬是把涌到嘴边的质问嚼碎了,咽回肚里。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正赤脚踩在延河的浅滩上,傻呵呵地冲他笑着招手。她的绑腿松垮垮地缠成了麻花,湿漉漉的。那是他手把手教了七遍,都没教会的结果。
那,是1939年的韩冰。
“啪嗒”,一滴汗珠砸在椅子扶手上。
龙星雨惊觉自己后背警服己湿透,汗渍在暖气管烘烤下蒸腾出咸涩气息。
办公室忽然响起暖气管的呜咽,像是地底困着个啜泣的幽灵。
龙星雨的喉结滚了滚,尝到了满嘴铁锈味。
那夜,宝塔山下的枪管还硌在掌心。韩冰把配枪塞给他时,枪柄残留的体温烫得他心口发颤。
月光下,掠过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比他们藏在山洞里的发报机密码本还要晃眼。
“啪嗒”,又一滴汗珠砸在椅背上。龙星雨伸出右手,无意识地着领口下那道疤,那粗粝触感刺得指尖发麻——那年在中条山执行任务突围时,他中弹了。
没有手术刀,更没有麻药,韩冰首接用刺刀挑开他染血的衣襟,剜子弹的手,分明还在颤抖,声音却稳得像在电讯室里念电报密码,“龙科长,你忍着点啊,可千万别晕倒了,我还指着你教正经绑腿的打法呢。”
“二五八团”的规定,像道铁闸,把那些呼之欲出的情愫,截断在1939年的春风里。
此刻的记忆突然翻涌成灾,龙星雨听见自己太阳穴里的血管突突狂跳——“等革命胜利……”她后半句被山风卷走,如今想来,竟像一句谶语。
龙星雨咬紧牙关,突然站起,并拢脚跟,鞋钉撞出金铁交鸣之声,“是,我服从命令!抓捕韩冰!”龙星雨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钱重文的声音却波澜不惊,“韩冰,有可能,就是与我们交锋多年的——影子。”
“什么?!”龙星雨惊讶地难以自制。
“韩冰,很大可能,就是影子。”钱重文再次重复。
龙星雨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西个指头无意识抠进掌心旧伤疤,血珠渗进警服里,“韩冰,若她真是影子,我要亲手——”话尾,被牙齿生生咬断。
审讯室淬炼出的铁石心肠,竟在此刻裂了道缝。
钱重文点点头,“到山城,你准备带谁去?”
龙星雨,“我带柱子——何雨柱,一个人去。”
“谁?”
“何雨柱。”龙星雨吐出这三个字时,审讯室带来的铁锈味突然被冲淡,恍惚间他觉得有葱花爆锅的香气,掠过鼻尖。
“就那个厨子?你们认识还不到三天啊。”钱重文的眉梢轻轻挑起。
“首长,他昨夜,可是一连两次,干掉了十七名果党特务!就连我这个审讯本领,也是从他教我的功法中变化出来的!我收了他,当徒弟了!”
钱重文凝重地点点头。
她忽然起身,来到龙星雨身边时,嗅到了龙星雨身上混杂着血腥与皂角的气味,那是连夜审讯特有的印迹。
“去,带着你的厨子,”钱重文将逮捕韩冰的绝密命令件,拍在了龙星雨的胸口上,“你去把山城这锅夹生饭,给我炒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