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便利店的瓷砖地上,指甲掐进掌心的疼都比不过手机贴在耳朵上时的刺痛。
护士说"情况突然恶化"那几个字像根细针,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
苏绾的手覆上来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像被人抽走了脊椎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要借她的。
"陈余。"她蹲下来,和我平视,发梢扫过我额角的伤口,"现在去医院最快的路是打车,我手机叫车,你先把外套穿上。"她指了指地上的黑色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上滑下来的,还带着她常用的雪松香水味。
我机械地套上袖子,袖口太长,盖住了手背。
苏绾扶我起来时,我瞥见便利店玻璃上的倒影:左眼眶肿得像颗紫葡萄,额角的血己经凝成暗红的痂,整个人活像从泥里捞出来的。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ICU的门——那扇永远关着的玻璃门,上次去看妈时,她隔着门对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指尖还插着输液管。
雨丝裹着冷风灌进领口,苏绾把我推进副驾驶座时,我才发现她自己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系安全带。"她的声音很稳,像根定海神针,"司机师傅,麻烦走内环,越快越好。"
出租车碾过积水的声音像鼓点,一下下敲在我太阳穴上。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22:17。
三天前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副本里和NPC对打,为了个支线任务熬到凌晨。
妈给我发过消息,说"今天护士夸我能自己喝半碗粥了",我回了个"真棒",就又切回游戏界面——现在想起来,那个"真棒"后面跟着的,是系统提示"支线任务完成,获得500星穹币"的闪光。
"到了。"苏绾推我胳膊时,我才发现车己经停在医院楼下。
急诊大厅的白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消毒水味混着焦虑的汗味涌进鼻腔。
我跑向电梯时,后颈的芯片突然发烫——那是系统在提醒我体力值下降,但现在谁他妈在乎体力值?
ICU门口的护士认得我,冲我摇头:"刚做完急救,现在不能进。"我扶着墙滑坐在塑料椅上,膝盖撞在金属扶手上,疼得倒抽冷气。
苏绾蹲在我面前,从包里摸出湿巾,轻轻擦我脸上的血:"你妈上次跟我说,你小时候发烧,她背你跑了三条街找诊所,到现在腰还疼。"
我猛地抬头。
上次苏绾来医院送资料,我妈拉着她聊了半小时,原来连这些都讲了?"她说小余现在像个小陀螺,转得停不下来。"苏绾的声音突然轻了,"但她眼睛亮着,我猜她是骄傲的。"
眼泪砸在湿巾上,晕开一片灰。
我想起昨天早上给妈送早饭,她握着我的手说:"小余,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
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我敷衍着"没事",心里惦记着副本里没打完的BOSS。
现在她躺在里面,我连她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记不清。
"陈哥!"
熟悉的大嗓门从走廊尽头传来。
阿强拎着保温桶跑过来,运动裤膝盖上沾着机油——他刚下夜班。"我就说你今天怎么没回消息,"他把保温桶塞给苏绾,重重拍我肩膀,"阿姨的护工我联系好了,是老家王婶介绍的,人特靠谱。"
我愣住:"你怎么知道..."
"上周你喝多了说的。"阿强蹲下来,和我平视,他眼睛里都是血丝,"说阿姨总怕麻烦你,半夜咳得厉害都不敢按呼叫铃。"他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糖纸,"今早路过超市,看见卖你妈爱吃的橘子软糖,想着给她带点..."
他声音哑了。
苏绾拆开保温桶,米香混着排骨味飘出来——是我妈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我突然想起,上回她喝到一半说"要是小余能多陪我喝两次就好了",我当时盯着手机回系统通知,头都没抬。
"陈哥。"阿强抓过我的手,他的手掌全是修车时蹭的黑,"你去把该办的事办了,阿姨这儿有我,有苏姐,有护工。"他指了指ICU的门,"阿姨要是醒了,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红着眼眶自责的样儿。"
我盯着他手背上的机油渍,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我蹲在修车铺门口哭,因为交不起妈住院的押金。
阿强把刚发的工资塞给我,说"哥这儿有的是机会赚钱,阿姨的命可等不起"。
现在他的手更糙了,可温度还是热的。
苏绾碰了碰我胳膊:"护士说阿姨生命体征稳定了。"她递来手机,屏幕上是监护仪的实时数据,心跳曲线像平缓的波浪,"我们去走廊抽根烟?"
我跟着她走到消防通道。
雨还在下,顺着屋檐滴在铁皮雨棚上,叮咚作响。
苏绾摸出烟盒,自己点了一根,又递给我。
我吸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刺得喉咙发疼——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根烟。
"暗鸦的事不能停。"苏绾吐了个烟圈,"他们能买通阿杰引你去酒吧,就能买通护工,买通医生。"她指尖的火星在暗处明灭,"你保护你妈最好的办法,是把陆沉的证据攥紧,让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我捏扁了烟蒂。
妈床头的电子血压计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总说"小余别担心,妈这病啊,熬熬就过去了"——可现在我才明白,她熬的不是病,是我这个总在"熬"的儿子。
"今晚去暗鸦数据中心。"我把烟蒂扔进垃圾桶,"系统提示过,他们的服务器漏洞在凌晨两点最明显。"
苏绾掐灭烟头:"我让技术部的老张弄了张临时工牌,能混过门禁。"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数据中心的结构图,"B2层最里面的服务器,存着所有用户隐私数据。"
凌晨一点五十分,我和苏绾蹲在暗鸦大厦后巷的灌木丛里。
雨早停了,空气里飘着桂花香。
苏绾把工牌别在我衣领上:"记住,我是维修部的,你是实习生。"她的手指在我锁骨处停顿了半秒,"心跳别太快,门禁系统连着手环心率监测。"
数据中心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后颈的芯片贴着衣领,凉得刺骨。
苏绾在终端前敲键盘的声音像机关枪,系统面板在我视网膜上闪烁:【检测到目标服务器,距离破解剩余12分钟】。
"找到了!"苏绾突然低喝。
她调出的文件里,李明的名字和陆沉的签名并排,转账记录从去年十二月开始,每笔都带着"处理陈余"的备注。
往下翻,还有份"清除计划"——三月十五号,所有参与过暗鸦非法测试的玩家账号都会被永久封禁,包括我的。
我捏紧手机准备拍照,系统面板突然红光闪烁:【警告!
未知IP尝试入侵账号,防御系统剩余30秒】。
苏绾猛地转头,她瞳孔里映着终端的蓝光:"他们定位到我们了,快走!"
我抓起她的手往安全通道跑,后颈的芯片烫得像要烧穿皮肤。
楼梯间的声控灯依次亮起,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绾的工牌在奔跑中掉了,我弯腰去捡,瞥见上面的照片——是她去年的证件照,眼睛里全是锐气,和现在鬓角沾着碎发的模样重叠。
"陈余!"苏绾在楼梯口喊我。
我攥紧工牌追上她,系统面板的警告声在脑子里炸响。
当我们冲进后巷的瞬间,暗鸦大厦的灯光突然全灭——是苏绾刚才黑了总电闸。
夜色里,她的呼吸喷在我耳边:"你的账号...可能被植入了追踪程序。"
我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接来电——阿强的,三条消息:"阿姨醒了,说要吃你煮的粥","护工说她精神特别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系统面板的红光还在闪,像双盯着我的眼睛。
我给阿强回了个"就来",转头对苏绾说:"得把追踪程序找出来。"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面亮着微型检测仪的绿光:"先去我家,我有反追踪设备。"
我们并肩往地铁站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后颈的芯片还在发烫,但这次不是系统提示,是妈醒了的消息在烧。
风里飘来桂花香,我突然想起,妈病房窗台上那盆桂花,该换盆了。
苏绾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暗鸦的服务器日志被清空了。"
我握紧口袋里的工牌,上面还留着苏绾的体温。
系统面板的警告声渐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