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然,他那只背负于身后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虎口之处,早已被那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鲜血淋漓。
他方才那看似威猛的一刀,实则,亦是让他,付出不小的代价。
说罢,他不再停留,只是冷冷地,再看那陆鹤一眼,便一挥手,领着麾下锦衣卫,转身,迅速离去。
陆鹤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才暗中松一口气。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那柄心爱重剑之上的豁口,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
不愧是……曾得过那位明王殿下丹药赏赐的锦衣卫。
其实力,当真是……强悍如斯。
“陆老,我等……接下来,该当如何?”一名汉王府供奉,上前问道。
陆鹤沉思片刻,想起方才那锦衣卫千户的话,终是沉声道:“传令下去!将我等安插于天下的所有线人,尽数派出!给老夫……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其余仙草的下落!”
“眼下,最要紧之事,乃是寻得仙草,完成王爷所托之基本差事!至于与锦衣卫那些鹰犬争强斗胜,皆是……末节!”
“另外,速速将此地之事,飞鸽传书,告知王爷,便说……仙草,已然不见踪影。”
他此刻,方才想清楚。
王爷的命令,虽是让他们,抢得“更多”的草药。
但这“更多”,乃是建立在“寻得”的基础之上。
此乃额外之任务。
他先前,竟是有些……本末倒置。
若是连一株仙草也未能寻得,只知晓在此处,与那锦衣卫争强斗狠,届时,回京之后,无法交差,他……便只能交出自己的人头,以及……家中老小的人头。
他,赌不起。
想清楚此节,他亦是不再停留,挥手,带领麾下众人,朝着下一个可能的地点,疾驰而去。
……
另一边,早已远去的锦衣卫队列之中。
那为首的千户,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强硬与霸道?
他勒住马缰,让众人停下,脸上,竟是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
他将那名,第一个冲入山洞的年轻校尉,唤至身前,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满是赞许。
“好小子!不错!当真是……不错!本官,就喜欢你这等,聪明的!”
那年轻校尉,闻言,却是一脸的懵懂与不解。
“老大……您……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
那千户闻言,笑得更是开怀:“行了,臭小子,在本官面前,便莫要再装了,再装,可就过喽。”
“你小子,够聪明!竟能想出这等法子,趁我与那姓陆的老匹夫缠斗之际,悄然入谷,将那仙草摘走,随即,又跑出来,谎称仙草已失,成功摆脱那群汉王府的莽夫,此等心智,此等胆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啊?!”那年轻校尉闻言,更是懵了,“老大,您……您当真误会了!属下……属下绝无此意!属下进去之时,那洞中,当真是……空空如也啊!”
那千户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随即,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凶残与冷漠。
“你小子是本官亲自带进锦衣卫的,应也知道我最是不喜,麾下之人,耍这等小聪明,更不喜……有人想独吞功劳,凌驾于本官之上。”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将东西,交出来,我或可当做无事发生。”
他可不信,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所谓的第三方,能比他们锦衣卫与汉王府,更快一步,寻到此地,取走仙草。
那仙草,难不成,还会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那记载着仙草信息的册子,唯有他们与汉王府之人持有。
观方才那姓陆的老匹夫的神色,绝不似作伪。
他当锦衣卫这么多年,这点观人识相的本事,还是有的。
是以,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这个看似机灵的属下,起了贪念,想独吞这份天大的功劳,甚至……还于自己面前,装得这般惟妙惟肖。
他看着那年轻校尉,还想再辩解些什么,早已是没了耐心。
他猛地一拳,重重击在那校尉的后颈之上,将其当场打晕过去。
他甩甩手,那只因先前与陆鹤硬拼,而早已虎口开裂,鲜血淋漓的手,传来阵阵剧痛。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冷漠地看着地上,那不省人事的属下。
随即,他蹲下身子,开始……仔细地,搜起他的身来。
只是,越搜,他额角的冷汗,便越多。
他将那校尉浑身上下,搜个遍,却是什么也未能找到。
除一些散碎银两之外,便只剩下……一封普通的家书。
他将那家书,撕开,仔细查看,想从中,找出些许与旁人私通的暗号,或是隐秘词。
然,看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无。
那,仿佛就真的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
信中,是一个初入锦衣卫的儿子,在向家中老母报平安,让她莫要担心,说自己,一切都好。
待日后,升官发财,定会为家中的弟弟,备上丰厚的彩礼,为妹妹,置办风光的嫁妆……
他恼火地,将那封家书,撕得粉碎。
随即,他死死地,盯住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属下,眼中,不断的思考,还时不时闪过一丝丝骇人的凶光。
最后,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
他想起,前些时日,他跟随赵王殿下,前往梅府抄家之时,那梅家大公子,将证据……吞入腹中的一幕。
他走到一名手下身前,二话不说,便拔出对方腰间的绣春刀,随即,转身,便要朝着地上那昏迷的校尉,腹部……捅去!
肠子,流了一地。
他,不顾肮脏,于那血肉模糊之间,找了半天,却依旧……什么也未曾找到。
待他再次站起身来,他那双阴鸷的眼眸之中,冷光,更甚。
他此刻,心中,只想完成任务。
至于这条无辜惨死的性命,以及其背后那个,尚在苦苦等待他“升官发财”的家庭,于他而言皆已不再重要。
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若他,完不成任务,那……他,以及他的家人,亦会死。
是以,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
即便,这个校尉,曾是他亲手带入锦衣卫,可以算是……他的亲信。
那,又怎么样?
若有更好的,能往上爬的机会,就算是他的话,他也想跳槽,去那位明王殿下麾下,效力。
他不信任何人。
他觉得自己,尚且如此,那他这个手下,又岂会例外?
只是……
他看着那具尚自温热的尸体,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丝……困惑。
不是汉王府拿的。
亦不是……自己这个手下拿的。
那……那株仙草,究竟是被谁,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