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书房之内,气氛凝重。
太子朱高炽,看着手中密探刚刚递上来的消息,脸色,阴晴不定。
密报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今日午后,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皆被四殿下,传召至燕王府议事。
唯独,没有他这个太子。
朱高炽心中清楚,老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召见旁人。
他既是召见,便定然是有差事要分派。
有差事,便意味着……有机会在老四面前表现。
有机会表现,便意味着……事成之后,会有那令人梦寐以求的赏赐,与……那份足以改变未来格局的青睐。
他不由得想起,自家父皇那短短数日之间,便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那乌黑的头发,那挺拔的身姿,那红润的气色……
皆是拜老四所赐的那本仙家功法。
若此番,老二与老三,亦因办差得力,而得此赏赐……
那日后,他这个太子的处境,怕是……会愈发艰难。
他伸出手指,于桌案之上,轻轻叩击几下。
一道身着寻常内侍服饰,气息却几近于无的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去,给本宫查。”朱高炽声音冰冷,不带丝毫平日里的温厚,“给本宫死死盯住老二与老三,他们最近,以及未来,会有何等举动,所为何事,尽数……给本宫报上来。”
“尤其是……任何与我那位四弟相关之事,无论巨细,皆不可有半分遗漏。”
那黑衣人单膝跪地,沉声应一句:“喏。”
随即,其身影便再次化作一道黑影,融入阴暗之中,消失不见。
太子朱高炽,无力地瘫坐在那张象征着储君之位的紫檀木大椅之上。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椅背之上,那雕刻精美的龙纹,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抹深深的忧虑。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又有谁……会真的甘心放弃呢?
他想起,当年老四远走家乡,父皇于奉天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亲口册立自己为太子之时,他心中的那份狂喜与激动。
他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终于能被父亲认可了。
然,这份兴奋,却在日后那漫长的岁月中,被渐渐消磨殆尽。
他渐渐明白,父皇此举,不过是将他立于明处,当做一个靶子,让他与他那两位骁勇善战,野心勃勃的弟弟各自带派自己一派的人,相互争斗,相互牵制。
这,便如同一场惨烈的“养蛊”。
最终,活下来的官员,是最强的也是留给老四用的。
而那些在争斗之中,被淘汰,被倾轧的朝中官员,无论是谁的人,于父皇眼中,皆不过是些……可以随时舍弃的愚蠢之辈。
而父皇真正属意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那位……神仙般的四弟。
他们,皆是同胞兄弟啊!
他朱高炽,一边要为父皇,处理那浩如烟海的国事,安抚那波诡云谲的朝堂。
一边,又要日夜揣摩父皇的圣意,时时提防,刻刻防备,以防被那两个弟弟,抓住任何把柄,群起而攻之。
如今,他那位神仙四弟归来,他又需得……再分出一份心神,去想方设法地,讨好这位,性子比万载玄冰还要冷上三分的……未来君主。
一心四用,他只觉……心力憔悴。
他心中,不是没有过抱怨。
然,每当他心生怨怼,脑海之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弟朱高煌那张俊逸绝伦,却又冰冷淡漠的脸庞,以及……他那神鬼莫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家手段。
天生的帝王苗子。
那张至高无上的宝座,本就是冰冷的。
想要坐稳它,便需得……比那宝座,更加的冰冷。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朱高炽,确实……不如老四。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笑得有些凄凉。
或许……换作是他,他也会选择,让老四,来当这个皇帝。
只是……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也许是他贱,明知不可为而去做。
做了这么多年太子,说对那皇位,没有一丝一毫的念想,那也是……自欺欺人。
然,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太子,是能安安稳稳,活到登基之日?
比皇宫更危险的,是东宫!
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
正当他心中百感交集之际。
一名暗卫,再次悄然现身,单膝跪地,沉声道:“启禀殿下,鸡鸣寺,广孝禅师,遣人传来口信,邀您……过寺一叙。”
太子朱高炽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姚广孝?
那个老和尚,请自己过去做甚?
他可不记得,自己与这位被父皇倚重,素有“黑衣宰相”之称的妖僧,有何深厚的交情。
说实话,对于此人,他心中,向来是存有几分忌惮。
这是一个……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人物。
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诡秘,让人……完全看不透。
如今,四弟刚刚归京,朝局正值微妙之时。
他姚广孝,却突然邀自己过寺,其背后,究竟是何用意?是单纯的叙旧?还是……另有所图?
他思忖良久,终是决定,前去赴约。
无论那老狐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去亲眼看一看,便知分晓。
他对着暗处,沉声吩咐:“备车,另外,将本宫将赴鸡鸣寺之事,即刻……上报于父皇与明王殿下。”
他顿一顿,又补充道:“算了,我四弟那边……便不必送了,此等小事,无需去叨扰他清修,免得……倒让他,瞧不起我这个做兄长的。”
他心中清楚,他那位四弟,最是厌恶旁人以俗事相扰。
他此举,与其说是怕被瞧不起,倒不如说,也是怕……惹他厌烦。
……
朱棣看着手中,那由东宫仆人,刚刚呈上来的,关于太子朱高炽动向的密报,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老大此举,倒还算……有几分分寸。
然,一想到他此番前去,所要会见之人,他眼中那丝浅淡的笑意,便又迅速敛去,转为一片……深邃与凝重。
姚广孝。
他这个……相识于微末,相助与靖难,相知于朝堂的……老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