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西暖阁。
此地,乃是徐皇后特意为姬幼微安排的暂歇之所。
姬幼微方才自皇后寝宫告退,缓步回到此处。
她心中,依旧在细细回味着方才徐皇后所言的每一句话,在反复确认自己的表现没有什么错误后,也放心了下来。
她正自出神,却未曾留意到,一道如火的红影,早已于这暖阁之内,等候多时。
“与我那好姐姐,聊得倒是开怀啊。”
一个略带几分清冷,又夹杂着明显醋意的声音,自角落传来。
姬幼微闻声一惊,抬眸望去,只见当朝皇后的嫡亲妹妹,亦是她此行最大的“情敌”——徐妙锦,正环抱着双臂,斜倚在窗边,一双凤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姬幼微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大家闺秀应有的温婉与从容。
她对着徐妙锦,不卑不亢地敛衽一礼:“民女姬幼微,见过......徐小姐。”
她并未称其“小姨”,只是一声平平淡淡的“徐小姐”,便已然在称谓之上,划清界限,表明立场。
并且如果现在直接叫她小姨,她怕这个疯女人可能和以前一样控制不了情绪。
徐妙锦见状,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明显:“姬姑娘,倒真是好手段,不过几日,便已将我那姐姐哄得团团转,只是不知,姬姑娘这般处心积虑,我那侄儿......可曾对你,有半分另眼相看?”
她言语之间,毫不客气,直截了当。
姬幼微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声音轻柔,却也字字如针:“此事,怕是就不劳徐小姐费心,我与明王殿下之间,自有缘法,倒是徐小姐,身为明王殿下之......长辈,如此关注晚辈的私情,是否......有些于理不合?”
她这话,看似温婉,实则暗讽徐妙锦身份尴尬,不守伦常。
“你!”
徐妙锦被她这话一噎,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怒意。
“伶牙俐齿!姬幼微,我也不与你兜圈子,小煌,是我的!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自行离去,莫要在此处,自取其辱!”
“徐小姐说笑了。”
姬幼微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我二人,究竟谁在自取其辱,怕还未可知,殿下之心,如天上皓月,非我等凡俗女子所能揣度,你我与其在此处作这等口舌之争,倒不如......各凭本事。”
“好!好一个各凭本事!”
徐妙锦怒极反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除了装模作样,故作温婉之外,还有何等本事!”
她正欲再言,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姬幼微皓腕之上,那只通体碧绿,水头极佳的翡翠玉镯。
徐妙锦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只玉镯!她认得!这......这分明是她母亲当年,留给长姐徐皇后的陪嫁之物!自从母亲离世后,此镯长姐素来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如今,竟......竟戴在这姬幼微的手上!
一股难以抑制的嫉妒与怨恨,瞬间冲上徐妙锦的心头。
她死死盯着那只玉镯,又想到之前在宴上,长姐对姬幼微那般亲热,对自己却是不冷不热,心中又不由的对徐皇后,生出几分埋怨与……委屈。
为何?!为何你要帮着一个外人,也不肯帮衬一下自己这嫡亲的妹妹?!
她却从未想过,正因她是朱高煌的亲小姨,这层血缘与的束缚,才是徐皇后极力阻挡的原因。
但在徐妙锦自己心中,还是从不这般认为。
她只觉,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只要有爱,那所谓的辈分伦常,又算得了什么?
便是自己的亲侄儿,那又如何!
以前古代皇室子弟甚至于皇帝不伦的事也不是没有,凭什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啊?
并且还是她上杆子送的!如果担心小煌史书上名声受损,那干脆让她一律承担啊,未来的骂名都由她来承受也不是不行。
“姬幼微......你等着!”
徐妙锦再也无法在此处多待片刻,她狠狠地瞪一眼姬幼微,留下一句满含怨毒的话语,便猛地一甩衣袖,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她来此地,本就是这个位置,可以更好的偷看到小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这个姓姬的放弃她的想法。
暖阁之内,再次恢复寂静。
姬幼微看着徐妙锦那愤然离去的背影,脸上那份温婉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起波澜的平静。
她抚摸着手上的玉镯。
这场角逐,她知道,还很长。
......
我,朱瞻基。
当今大明朝,太子之子,圣上亲封的皇太孙。
在旁人眼中,我生于富贵,长于深宫,乃是天底下最是尊贵之人。
然,只有我自己清楚,自那日见过我那位神仙般的四叔之后,我方才真正明白,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此刻,我正领着七名身着寻常劲装,气息却沉凝如山的大汉,快马加鞭,一路向北,直奔大宁。
本来,有三十六名天罡卫,但其余二十七人,皆另有四叔安排的要务在身,不得擅离。
“驾!”
朱瞻基一挥马鞭,坐下宝马长嘶一声,速度又快几分。
身后的风景,飞速倒退。
距离那大宁之地,已然不远。
我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按照父亲的线索,我是当真未曾想到,那建文逆首朱允炆,竟会......藏身于大宁。
大宁,乃是我那位十一爷,宁王朱权的封地。
我曾听父王私下里言及,当年太祖高皇帝尚在世时,曾于朝堂之上,亲口评价诸子:“燕王善武,宁王善谋。”
能与我那用兵如神,打下赫赫战功的皇爷爷相提并论,足以看出,这位宁王十一叔,是何等样人物。
在我皇爷爷登基的第一刻,这位宁王,竟是第一个,上表称臣,双手奉上兵权。
但,皇爷爷考虑到他那大宁卫,乃是北境御敌之重镇,便未曾收回其兵权。
是以,他亦是当今大明朝,除了戍边将帅之外,唯一一个,真正手握重兵的实权藩王。
至于我那二叔、三叔,虽也掌管部分京营兵马,与锦衣卫,却也顶多......只能算是半个。
以前,我尚且年少,还曾因此,私下里偷笑过这位宁王十一叔,觉得他不过是空有“善谋”之名,实则......乃是胆小怯弱,畏惧皇权之人。
然,自见过我那位仙人四叔之后,我方才......彻底懂了。
这位宁王十一叔,非但不怯弱,反而......是个能屈能伸,拥有大智慧之人。
他当年之所以敢第一个奉上兵权,便是算准,我皇爷爷绝不会收。
他此举,不过是向我皇爷爷,表明他绝无谋反之心,亦不敢谋反的态度罢了。
如此一个以谋略著称的老王爷,建文那逆贼,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匿这么多年,他会......当真一点消息也不知晓么?
我严重怀疑,这位宁王十一,怕是早已与那建文逆贼,暗中勾结到一处,正图谋着什么......惊天大事!
若我所料不差,那便唯有......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