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白炽灯下愈发刺鼻,张阳的父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一片被秋风卷落的枯叶。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成了这间狭小病房里唯一的节奏。张阳坐在床边,粗糙的藤椅硌得他尾椎生疼,却比不上掌心传来的触感——父亲的手像砂纸般磨过他的指尖,布满裂口的虎口处,还残留着常年握锄头的茧子。
母亲蜷缩在折叠椅上,背影像被霜打蔫的茄子。自从凌晨接到电话,她的眼泪就没停过,此刻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水珠,却强撑着挤出笑容:"医生说你爸己经脱离危险了,就是还得住院观察一阵子。"话音未落,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她慌忙用袖口去擦,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晴抱着保温桶闪进来,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还沾着晨露。"阿姨,喝碗小米粥吧。"她掀开盖子,热气裹挟着红枣的甜香散开,"特意熬了两个小时,养胃。"转身又从帆布包里掏出湿毛巾,递给张阳时指尖擦过他手背,"去洗把脸吧,眼睛都熬红了。"
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张阳猛地打了个激灵。镜中的人眼眶凹陷,胡茬疯长,倒像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伤兵。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引擎撕裂夜空的轰鸣、仪表盘疯狂跳动的数字、法拉利车主震惊的表情......还有当精神力如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时,那种近乎失控的。但此刻想起父亲被推出手术室时苍白的脸,他狠狠捶了下洗手台——再强大的力量,在死神面前都脆弱得像张纸。
回到病房时,主治医生正举着CT片讲解病情。荧光透过胶片,将父亲脑部的阴影投在墙上,像团化不开的墨。"病灶压迫了语言中枢和运动神经。"医生的钢笔尖点在阴影边缘,"后续可能出现吞咽困难、半身不遂,康复期至少要半年。"母亲的膝盖重重磕在床头柜上,保温杯里的水晃出杯沿,在床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张阳蹲下身,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前,他在工地摔断腿的那个雨夜。父亲背着他狂奔三里路,汗水浸透的衬衫贴着他的脸颊,粗粝的喘息声至今还萦绕在耳边。此刻父亲的手搭在他肩头,竟轻得像片羽毛。
"大夫,我们一定配合治疗。"张阳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进口药、高压氧舱,能用的都用。"他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银行卡,那是花店三年的积蓄,"钱不是问题。"
深夜,病房里只剩监护仪的滴答声。张阳盯着父亲脸上新添的老年斑,突然想起玄真子教他凝聚精神力时说的话:"力量如流水,过满则溢。"手机在掌心震动,正是那个神秘老者发来的消息。当他把昨夜的疯狂和盘托出后,对话框里的光标闪烁了足足十分钟。
"去读《灵枢经》卷九。"玄真子的回复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意行气,以气通脉。记住,救人如渡海,操之过急便会船毁人亡。"
张阳连夜在旧书网下单,等待古籍的日子漫长得可怕。白天他跟着康复师学习按摩手法,手指按在父亲僵硬的小腿上,能清晰摸到肌肉里结块的条索。苏晴把花店账本摊在病床旁的小桌上,一边核对账目一边帮母亲削苹果,刀刃在果皮上转出漂亮的螺旋。
当泛黄的古籍终于寄到时,张阳如获至宝。烛火摇曳的深夜,他翻到"本藏篇",字迹突然在昏暗中泛起微光:"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阴阳。"他猛地拍案而起,书页哗啦作响——玄真子教的精神力运转路径,竟与书中记载的十二经络走向完全吻合!
第一次尝试时,月光正斜斜照在父亲脸上。张阳深吸三口气,将精神力凝成细丝,顺着劳宫穴缓缓注入。指尖刚触到父亲太阳穴,老人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张阳吓得缩回手,冷汗浸透了后背。但奇迹在清晨降临——当母亲端来漱口水时,父亲突然艰难地吐出:"...水..."
这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让整个病房沸腾起来。康复师反复检查后,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肌肉张力明显改善,神经反射也更灵敏了。"张阳望向窗外,麻雀在梧桐枝上蹦跳,阳光穿过云层,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光斑。
此后的日子,张阳将古籍翻得卷了边。他发现清晨卯时阳气初生,最适合疏通督脉;酉时肾经当令,配合精神力按摩涌泉穴效果最佳。父亲的康复速度成了科室里的传奇,半个月后,他竟能扶着助行器,颤巍巍地迈出第一步。
出院那天,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烫。父亲固执地推开轮椅,非要自己走。张阳和苏晴一左一右架着他,母亲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都跟着颤抖。当老人终于颤颤巍巍走到花坛边,伸手摸到盛开的月季时,张阳突然想起昨夜翻到的《灵枢》批注:"医道至简,不过爱人。"
此刻城市另一端的超跑俱乐部里,两辆法拉利的引擎仍在轰鸣。车主们对着行车记录仪争论不休,画面里那辆越野车在弯道划出的完美弧线,至今仍是未解之谜。但他们不知道,那个在公路上创造奇迹的年轻人,正握着父亲的手教他写毛笔字,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的却是最温暖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