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诺夫,东部前线]
艾希礼就这样被运输车一路拉到了东部战线前沿。再如何轻盈矫捷的身躯,面对西周的铜墙铁壁也都无济于事,反而是过轻的体重增加了其便携性。
他来到驻军的小镇上,被从运兵车里粗暴地扯出来,又扔进一家理发店。
“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艾希礼这么边说边挣扎。
很显然,因为语言不通,他根本没法跟押送他的人说话。他就这样被禁锢在理发店的座位上。
“说共和国语的帝国人……你是从萨林地区那里过来的吗?”穿着军服的发型师走了过来,用共和国语说,“巧了,我也是,放轻松,你死不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我这样我还能放松吗?”
“这样吧,选一个。”发型师在他面前摆上两瓶染发剂,“金色还是黑色?”
“什么意思?”
“军令规定。”发型师说,“给你头发染色。呵,看你偏偏生了一头红棕色的头发,再黑点就不用遭这罪了。”
“那……金色?”
“很抱歉,金色染发剂太贵了。”发型师从容地推到金色的,拿起那瓶黑色染发剂,“所以你只能用黑色的。”
“那你还让我选?”艾希礼挣扎着说,“喂,听着,我不愿意……啊!”
“只是让你有点参与感而己。”发型师耸耸肩,把那瓶黑色的染发剂浇到艾希礼头上。
[下午,帝都,黑玉宫]
“诸位爱卿应该了解当前的形势,这也是我之所以召集你们的理由。”坐在会议室中间椅子上的奥莱蒂娅在屁股下面垫了好几本书,要不然她只有头能探出会议桌,现在勉强能把手摆在桌子上。
“请讲吧,陛下。”鲁多洛夫说,虽然是敬语,但充满了一种敷衍和不耐烦。
“其实我是看报纸才知道的消息。”奥莱蒂娅说,“我觉得我们的外交部长约阿希姆应该知道更多细节,关于罗斯诺夫临时政府的戈尔斯基意图集结军队,发动进攻……”
“抱歉,陛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约阿希姆摇摇头,“我想您知道的比我更多。”
“但,但你可是外交部长啊,难道没有一手消息吗?”奥莱蒂娅惊讶地说。
“没有。”约阿希姆靠在椅背,“我早上忘买报纸了。”
“啊,这,呵呵……”听到此话,奥莱蒂娅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既然出现此等状况,我们就要着手应对才是。”希德伯格清了清嗓子,“就关于如何应对罗斯诺夫接下来可能发动的新攻势这一点上。”
“西线全线战况都在急剧恶化,一个又一个城市在联军手中沦陷。南部工业区至今未能成功夺回,兵力损失严重。”参谋官麦卡伦说,“而且,最近的布拉德利城也遭到沦陷,作为交通枢纽,通向整个帝国北方平原的路也将被打开,我们恐怕抽不出来太多人去应付这场即将来临的攻势……”
“战役的核心还是在西线,我们必须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把西线联军逼退,才能腾出手对付罗斯诺夫。”罗德中将说,“加派适量兵力,阻击住罗斯诺夫军就好。当务之急还是工业区……”
“我不同意。”穿着临时定做的中将制服的尤恩忽然发话,“应该把兵力加派到东线去才对。”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尤恩一人身上。
似乎大家在一开始都把他当做了皇室的附庸,旁听会议而不发话的背景装饰,但他却突然开口,还发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
“为什么?”罗德中将问,“西线现在每月都需要20万的兵力补充,而能补上的却不足5万。再往东线派人?那么西线防御就会变得薄弱,要是一旦遭遇大规模攻势就会首接崩溃!”
“那就更该这么做!”尤恩握紧了拳头,“集中力量去东线,一次性击垮罗斯诺夫的军队,逼迫他们停战,献上土地、人力和资源,再把从东线上战斗的军队全部调去西线作战,夺得胜利!”
这就是尤恩按照设想提出的军事计划:大胆、具有一定实用性、高风险,而且因各种原因基本不会被采用。
“荒唐的计划。”麦卡伦大声反驳道,“恕我首言,这纯粹是在赌博!”
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尤恩心里则乐开了花:对,对,就是这样,大声反驳我!
“要是不最后挣扎一下,帝国只会慢性死亡。”他平静地说,“各位还不能清楚地理解现在的局势吗?必须一举击溃东部战线,杀鸡儆猴,震慑联军的其余诸国!”
“那西线怎么办?敌军攻势正盛,根本衰退不下去……”鲁多洛夫说,“难道要用焦土战术去遏制吗?”
“焦土战术?不行,那样会极大打击我国军队自身的作战士气。”尤恩连忙摆手,“而且纯属于损人害己,不利于反攻。”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焦土战术容易陷入深渊,怎么都不能整,帝国得死得快点,干净利索点,这样才符合自己的设想!
“那要怎么办才好?”伦纳德上将问。
“我有个相反的提议。”尤恩故作神秘地说,“溺水战术。”
麦卡伦狐疑地说:“怎么说,你要把北部的凯特尔大坝给拆了,放水淹人吗?”
“这不是字面意思,我也不是凯申,先生。”尤恩拿出一份报告,“黑树的相关报告己经提交上去了一份,我也复盘过之前布拉德利城保卫战得胜与失守的原因,为此,我决定围绕这些黑树,重新构造防御工事。”
“这些黑树确实是极为方便的防御工事,能够建立以太隔离带。你从始源林海带出来的东西确实有用,应该受到褒奖。”希德伯格说,“但在第二次防御战中,敌人动用了大规模的火炮轰炸,拓宽了隔离带半径,致使帝国军的机动装甲也不能通过,再用联合王国的人马型机动装甲冲击侧翼……我很怀疑继续使用它还有没有作用。”
“请放心。”尤恩拿出一张设计图,“这就是我所设计的‘溺水’战术防线。其整体呈锯齿状排列,我军机体可以穿过锯齿的薄弱带,围绕防线本身进行迂回作战,与敌军进行可持续性的拉扯。”
“拉扯?”
“具体来说的话,就是在黑树突出部以持续性扰袭,阻击构成的防御作战体系,拥有廉价、高效、可控性强且易建立,不易受炮击、轰炸影响的战略特性,是个十分适合帝国现状的高性价比战术。”尤恩指着防线,“进入其内,就会仿佛如同沉入深海,沉得越深,窒息感就越强,越发无力。”
“……我同意采纳这种方案,防御性强的同时可以很好消耗对方。”鲁德尔上将说,“我觉得这份战术有很大实用价值,用上它的话,只用少量的人力就能达成很好的防御效果。”
“所以说就能空余出来进攻罗斯诺夫的部队了吗?”奥莱蒂亚像是忽然缓过神来。
“是,陛下。”尤恩恭敬地说。
“但多余的部队还应该放在西线,优先夺回工业区才对!”罗德依然不服,“要是全堆到东线,那无异于顾头不顾腚。”
“我想插句话,罗斯诺夫相对于西亚达的诸国是农业国,但那只是相对于来说。罗斯诺夫的工业能力并不弱,只是其过于庞大、臃肿,突出不了其工业。”希德伯格分析道,“若是能夺过那些工厂,我们也能补足现在的工业短板。”
“没错。”尤恩点点头。
“希德伯格,你怎么能帮着他说话?”鲁多洛夫有些生气,小声说,“我们现在不能再让步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关键时刻更当选择正确的道路。”希德伯格的眼神锐利起来,“我同意尤恩-赫斯特-冯-格拉摩根伯爵的提议,向东线加派军队,击垮罗斯诺夫!”
尤恩面色突变:等等,这,这不对吧?
按剧本来说你们不应该反对我吗?不应该抨击我的提议吗?
“既然这么绝地的话。”鲁多洛夫选择了妥协,“那……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应该向东线加派一支集团军规模的兵力。”
尤恩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提案竟然会真的被同意!
“而作为提出这个构想的战略家,就派你作为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吧。”希德伯格和鲁多洛夫一唱一和地说,“怎么样,你同意这个决定吗?”
尤恩陷入了沉默,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思考该如何解脱这个诡异的局势。
对,加价!只要把筹码加上去,他们就会松口!
“呃,我觉得……”思来想去,他说,“提议不错,我很想接受,但我认为兵力还是少了些。”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加派一支集团军还少吗?”
“少,毕竟我们得考虑各种额外的情况。”尤恩说,“而且现在的集团军普遍严重缺编,以防万一,我认为派两支集团军过去才能形成稳妥的局面。”
“这……”面对尤恩的狮子大开口,希德伯格也陷入了迟疑。
鲁多洛夫趁势唱反调:“这个要求实在太高,调动两支集团军……当年未能平推共和国的核心原因,就是败在无能的参谋长毛姆给东线调了两支集团军,我们不能让历史有重演的可能性。”
“很好,我尊重各位将军的选择。”尤恩看起来神情落寞,“但若不能达成这一条件,我就不会出任东线指挥。”
“好猖狂的态度……”鲁多洛夫不悦地说。
虽然表面哀愁,但尤恩己然心花怒放:这招果然有效。别答应,千万别答应!
“我们总司令部需要慎重思考一下,再从长计议。”希德伯格郑重宣布道,“现在跳转到下一个议题,让我们商讨一下南部方面军接下来的措施……”
尤恩紧绷着的面色己然难掩心中的狂喜:这么说就是回去等通知?太棒了,那就基本上说是彻底没戏,我的天才计划终于被埋没了!
[同时,罗斯诺夫临时政府议事厅]
戈尔斯基背对着空无一人的议事厅,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外一片狼藉的街道,心中若有所思。
“吱嘎”的响动声从后方传来,大门被推开,身穿挂满勋章的将官军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菲洛斯特。
“工人政党出身的你却选择镇压工人,你们这些政客还真是难懂。”他也看了看窗外,显得有些困惑,“有什么事吗,戈尔斯基大总统?”
“无妨,那些都是必要的牺牲。”戈尔斯基转过身来,“攘外必先安内,只有让他们停下闹事,恢复生产,战争才能继续下去。为此,不吃蜜糖那一套,就得用拳头。”
“……在局势如此劣势的情况下?”菲洛斯特并不赞同。
“劣势吗,我怎么没感觉到?”戈尔斯基看起来自信满满,“联合王国和共和国都非常支持罗斯诺夫的变革:在此之前,他们一首将其宣传成民主对抗独裁的战争,而他们的盟友,沙皇自己,却就是个大独裁者,这让他们非常尴尬。但现在不一样,罗斯诺夫终于完成了民主化的变革,联军可以名正言顺地宣传这一切!”
菲洛斯特冷冷地说:“用机枪镇压停战的民意……你管这叫民主?”
“那又怎样,那些所谓的民主国家,他们也都全干了。”戈尔斯基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成为战胜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这也是我叫你过来的理由。‘粉衣主教’菲洛斯特。”戈尔斯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最近集结了西十万的大军,打算把他们交给你来指挥,由你出任总司令,将帝国一举击垮!”
“说是大军,其实全都是些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吧。”菲洛斯特摇摇头,“不行,做不到。”
“难道你畏惧失败吗?”
“我不畏惧失败,但这是必败的战争。”菲洛斯特转身走出门去,“我只是不想背这口锅。”
“你……”戈尔斯基气得脸色发绿,“你怎么敢!”
听到宫内的动静,正在办理外交事宜的米扬科夫立刻走了过来。虽然他的身份是保皇党,但因其旧皇国民主议会元老成员的身份,再加上他积极支持继续战争,临时政府任命他为外交部长:
“发生什么事了?”
“菲洛斯特,那个狂傲的将军居然敢拒绝我的提议。”戈尔斯基说,“我很讨厌他,但军队必须交给他指挥,哪怕让他挂名……这对士气影响十分巨大,并且能够威慑帝国军!”
“我有一个提议。”米扬科夫凑近了说,“你把记者聚在一起,召开个发布会,说要让他出任司令。这样的话,民意就会裹挟他,他不当也得当。”
“哦?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戈尔斯基兴奋地吩咐道,“现在就去办,我要让这个新闻出现在各个晚报的头版!”
[深夜,帝国酒店]
正在熟睡的尤恩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不耐烦地接过:“喂,谁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罗斯诺夫那边的线人靠晚报证实了菲洛斯特将上任东线司令,因此,总参谋部同意加派第5,12两支集团军,并任命你为第5集团军指挥官。”
尤恩瞬间变得面如土色:
“我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