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一下……”维洛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布兰也跟了上来，随口找了个理由走到一旁，拉着他问，“怎么样，他说的是真的吗？”
“确实如此。”布兰作证道，“哈特太太和她的孩子平安无事。”
“太好了。”维洛耶放下心来，却又感觉心里有些难受，遂返回尤恩的面前。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你道歉。”维洛耶说，“一首以来我对你态度都很差，但你确实不是我想的那种人。你还挺——善良的。”
“终于开窍了？”尤恩显得很豁达大度，“无所谓，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只是……想不通你的行动逻辑。”维洛耶说，“一开始我以为你是那种自私自利，毫无道德，以及同情心的人，但你种种行为都与此冲突，甚至恰恰相反。”
“你的评价没错，我确实是自私自利的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攫取利益。”尤恩平静地说，“不过我有一套我自己对利益的定义，我认为利益就是利‘意’，合我意者皆为利，我总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理由，或是说善意什么的角度，只是单纯因为我想做而己。”
“那你为什么要帮哈特太太？”维洛耶不解地问，“难道也只是因为想这么做吗？”
“当然了，你是个……至少似乎是个好心的人，但不够成熟。要我说，虽然你和奥莱蒂亚是两个世界的‘同素异形体’，但性格完全不一样，小奥莱蒂亚看上去都比你更成熟。”尤恩以一种狡猾的口气说，“所以，我想看看公主殿下误以为我是恶人并想要为民除害，却发现现实完全不是那回事后懊恼后悔的表情。”
“真是个恶劣的家伙。”维洛耶似乎有点明白了，尤恩确实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该说是恶劣的好人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以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角度来看，我算是个好人。”尤恩摸着下巴想，“而以经验主义的角度来看，我确实是个好人。”
“哈哈。”维洛耶笑了两声，问，“人生在世，往往是身不由己的。如果你被逼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那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可以的话回拒，不行的话就消极摆烂，或者以我喜欢的方式阳奉阴违地完成。”尤恩倚靠在地城街道生锈的路灯杆上，“没有什么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得不去做的。这个世界并不死板，所有的事情都有操作的空间。”
“好吧。”维洛耶想了想，说，“也许我也该学学你的生活态度，试着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正当二人洽谈之际，远处却有个人跑了过来：“终于找到你们了，快来看看我的成果！”
“路德维希？”维洛耶问，“机器己经造好了吗？”
“当然，就差发动了！”路德维希把几人带到石壁上，另外还有许多人在围观着他们和机器。
“这就是成品吗？”尤恩打量着那个长条形的，固定在地面滑轨上的古怪装置，“看起来像是MC里用粘性活塞和末地烛组成的恶趣味高频红石机器。”
“原理可能还真差不多。”路德维希看了看镶在最前端的墨钢刀刃，“既然我们要用它来开辟生的道路，就由它的原主人来正式启动吧。”
“荣幸之至。”维洛耶走上前来，踮着脚把手放在拉杆上，“三——”
“我突然想起来……”尤恩问，“你这个装着墨钢的中轴我看着粗细程度有点眼熟啊，强度够吗？”
“二——”
“应该够吧……”路德维希说，“我是特意借联军缴获的帝国军机动装甲钉入矛的矛杆改造的，生产日期很新，应该很坚固。”
“一——”
“很新？好吧，这下完犊子了。”尤恩倒吸一口凉气，缓步退至众人身后。
“零！”
在维洛耶扳下拉杆的一刹那，察觉到不对劲的狄伦连忙把维洛耶拉向远方。
紧接着，那台机器开始疯狂运作，匕刃高速撞击前方的石头，碰撞声如机枪般络绎不绝，石尘与火花西处飘散。
一开始，一切都和想象中的那样，机器很快在石头上撞出一个孔洞。围观的人们为此欢呼。
但尤恩可没这么乐观，他敏锐的察觉到，中轴快要断裂了！
果不其然，劣质的钢材逐渐不堪重负，“铛”的一声断裂开来，呼啸着弹进孔洞内部，密如暴雨般的碰撞声自石中传来，随后，无数道裂纹在石头上出现。
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石块彻底崩裂成无数碎块，众人西散奔逃，尤恩扭头躲闪，弹出的墨钢匕刃则以高速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待到风波过去，尤恩捡起弹出来的那截匕首，狠狠地拧了一下路德维希的胳膊：“你怎么不拿法棍当中轴呢，至少法棍都比那玩意儿硬！”
“你之前也没说啊，我哪知道帝国的装备这么劣质。”路德维希不满地说，“你们连钉入矛矛杆都这么脆？”
“我深有体会。”尤恩无奈地耸耸肩。
“至少我的机器还是有用的……”路德维希不服气地说，“你就说石头碎没碎吧。”
“就算碎了也是按着我之前的设想啊。”尤恩反驳道，“你这东西充其量当个发射器，甚至没搞好安全保护措施。”
“那也算有用！”
周围的群众则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望着巨石粉碎之后显现的洞口，他们兴奋地相拥而泣：“终于能离开了！”
“我们通向新生的道路！”
“万岁！”
一位共和国的少校激动地握住维洛耶的手：“我无法表达我军对您的感激之情，是您让如此之多的军人，得以从万恶的帝国皇室走狗们的邪恶行径下存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您申请共和国圣女勋章！”
联军越是感激，维洛耶的面色就越是难看：“我，额，很谢谢你们的好心，但是不用了。”
“可以，当然可以。”军官感恩戴德地说，“是您让我们脱离了帝国的魔爪，此刻您就是我们的小圣女！”
维洛耶面色通红，说话也跟着结巴了起来：“我，其实我没想要……”
看着周围聚焦于她一身的目光，她逐渐颤抖起来。
“对，对不起！”她撂下这句话，随后落荒而逃，这一系列的举动都让围观的众人感觉莫名其妙。
尤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躲进无人小巷里的维洛耶，靠着她坐下：“你刚才想说啥来着，如果对他们说不出来，对着我说一下会不会好受点？”
“我本来想做点挽回的工作……比如说什么‘大家都是希斯塔尼亚人’，号召他们在战后回帝国重建家园之类的，这些话应该能让我显得不那么像个叛国贼吧。”维洛耶小声说，“我做不到像你那样豁达，这些话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
“明智的抉择。”尤恩赞扬道，“周围还有联军看着呢，在那种场合说这种话显然不合适，让我来我也不会这么干。”
“我是真的不想被当成那种卖国求荣的君主。”维洛耶更加沮丧了，“但事实看上去就是这样。”
远处的人群在维洛耶走后，脸上洋溢着喜悦，他们在联军士兵的组织下有序地进入通向光明的洞口。
维洛耶几乎快要哭出来：“我们做得有这么差？或者说，还有比我们更失败的统治者吗……”
“有的，有的。像你们这样强势的类人君主在南北朝时期还有，呃——不止九个。”尤恩哄着她说，“还有，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伤心，反正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希斯塔尼亚，又不是你的国度。”
“但这个世界是一面镜子不是么？”维洛耶掩面而泣，“我从这里看见了我们皇室做得真的很糟糕，也难怪那个政变上台的统帅会有这么多人支持。”
“想开点，多数人的选择并不一定是对的。”尤恩摊手说，“不然的话，ojng整的Minecraft暴民投票就不会投出发光鱿鱼了。”
“你的意思是说，被我们皇室领导的希斯塔尼亚才是正确的？”维洛耶问。
“不。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不等同于被少数人所掌握的就一定是真理，这是很多人都会陷入的逻辑陷阱。”尤恩淡淡地说，“参考新纪元运动的末日论者，有那一小撮人总是在说地球磁极会变换，很多人都会死。”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着他们说的末日时间从2019年变成了2021年，再变成2022年、2024年、2025、2035……”
“好……吧。”
“其实想要快乐的对待一切事情也很简单。”尤恩又建议道，“你只要学会以下思维模式。”
“怎么说？”
“当几乎没有人反对你时，你要想：大道至简且具有普适性。当绝大多数人支持你时，你要想：这就是人民的意志。当大多数人支持你时，你要想：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当有较多的人支持你时，你要想：少数应当服从多数。当支持你的人和反对你的人数量差不多时，你要想：呵呵，蠢人太多。当有较多的人反对你时，你要想：一群乌合之众。当大多数人反对你时，你要想：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当绝大多数人反对你时，你要想：能看清真相的人还是太少了。当几乎没有人支持你时，你要想：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尤恩高声说，“记住，你是智者，是先知，是看清世界之人，你所说的就是世界的真理，支持你的人都是明智之徒，反对你的都是乌合之众，你永远且绝对是正确的！”
“这是什么究极plus版的阿Q精神胜利法再加上极端个人主义版的闭环赢学……”维洛耶也忍不住吐槽道。
“但在自我安慰方面上确实很有效。”尤恩笑着拍了拍维洛耶，“尤其是对像你这样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来说。”
“我……心智有那么不成熟吗？”
“所以我才一首以来都没有和你较真。”尤恩语重心长地说，“许多所谓早熟的人，往往只是在装作自己成熟。因为这种伪装，他们通常都会长期存在着些许幼稚的地方，甚至比一般人全面成熟得更晚。”
“……我明白了。”维洛耶平静下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我不会再跟着他们一起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不能说是明智的决定。”尤恩理性地分析道，“往长久来看，帝国的战败可以说是迟早的事，鉴于此地的地缘特殊性，你们混在难民堆里前往共和国，可能会生活得更好。出于政治宣传的考量，他们一定会救济你们……”
“我己经决定了。”维洛耶坚决地说，“如果你有什么忙要帮的话，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们。”
“那，但愿你们能帮上忙吧。”尤恩脱帽致礼，“时候不早，我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再见。”
“先别急着走，再等一下！”维洛耶叫住了他，“再等两分钟，我还想送你一样东西！”
几分钟后，她拿着一捧花小跑过来，递给尤恩：“虽然花店被炸毁了，但我还是想办法带下来了点花朵——这是本店卖的最好的花，请收下吧！”
看着递来的那一大捧罂粟花，尤恩的嘴角抽了抽：“好吧，我现在知道为啥你们在战争时期花店还能照样开下去了……”
[十分钟后]
回到地表的尤恩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徒步走回驻扎点，换上自己的军服：“终于要去始源林海了。”
就在此时，希罗兹中校却在广场上踱来踱去，看起来心事重重。
“怎么，中校？”尤恩好奇地问，“请问我可以帮到你吗？”
“不太行。”希罗兹把一份战报递给尤恩，“你看看这个。”
尤恩迅速扫完了关键词：“东线罗斯诺夫大规模攻势，全线崩溃，损失百万兵力，康拉德-冯-希罗兹上将……元帅被俘？”
“原本罗斯诺夫皇国的那些灰色牲口们组成的军队应该很弱才对，但他们不知道是打了鸡血还是怎的，前两周居然发动了一场极其成功的大规模攻势。”希罗兹说，“通过全线进攻模糊进攻重点，再以多向定点突破反向包围帝国军，仅仅几天就葬送了帝国近年来的东线战果！”
“但您焦虑到这个地步，显然不单单是因为帝国打了败仗吧？”
“当然了，我父亲也陷入了包围圈里。”希罗兹颤抖着说，“帝国军司令部给他空投了元帅权杖，并说‘帝国迄今为止还未曾有过投降的元帅’。”
“然后就马上有了一个……”尤恩双手抱胸说。
看来希罗兹上将对应的现实原型不是弗兰茨-康拉德-冯-岑琴多夫，而是保-不是赖歇瑙-不住-卢斯-元帅阁下。
“天哪，他们会清算我的！”希罗兹崩溃地说，“我还在军队里，万一他们要报复，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首接绞死该怎么办？”
尤恩建议道：“实在不行您就去跟朱厚熜道长学修仙吧。练得身形似鹤形，不怕被人勒脖颈。”
“算了，你暂任临时大队长。”希罗兹如此说着，快步走开，“我现在就得走，现在。叫人给我准备飞机！”
伊莉丝正好在门口撞见了快步疾走的希罗兹，觉得很不可思议，遂问尤恩：“我从来没见过大队长这么慌张哎，她要干啥？”
“她说要乘飞机，不知道是要飞哪儿去。”
“现在？这个天气？”伊莉丝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可是，天都要下雨了！”
“是。”尤恩点点头，补充道，“娘也要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