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十一年,清明。
东宫椒房殿的青铜镜蒙上了一层薄灰,沈昭昭盯着镜中自己的左颊,那里的金色胎记己恢复如初,唯有眉心偶尔闪过一丝红影,像极了顾承砚消散前的最后一眼。案几上的遗诏被泪水洇湿,"朕以魂换卿忆,余生望卿长忆"的字迹晕开成蝶形,与碎玉手链的纹路严丝合缝。
"娘娘,这是陛下的......"春桃的声音哽咽着,将锦盒放在桌上。
沈昭昭掀开盒盖,半块刻着"昭砚不离,生死不弃"的玉佩躺在丝绒上,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她想起往生城祭坛上的场景,顾承砚的指尖在玉佩上刻字时,掌心的血珠曾落在她手背,如今那处皮肤仍留有淡淡的红痕。
"去备车,我要去往生城。"她的声音里带着决绝。
驼铃声穿透黄沙时,往生城己只剩断壁残垣。沈昭昭跪在祭坛中央,指尖抚过地面的双生蝶浮雕,那里还残留着顾承砚的魂血,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光。祭司的银刀插在碎石堆里,刀柄上缠着她的碎发,那是三年前血祭时剪下的。
"顾承砚!"她的呼喊被风沙吞噬。
唯有祭坛角落的碎玉堆发出清越的共鸣,竟在沙地上拼出他的轮廓。沈昭昭扑过去,却只摸到一把温热的细沙,里面混着她送他的碎玉簪残片。泪滴在沙粒上,竟让轮廓显露出遗诏的后半句:"若见西域红蝶,便是朕来看你了。"
江南的荷花盛开时,沈昭昭回到暖阁。她腕间的碎玉手链再也没有完整过,却在每个月圆之夜发出微光,映着窗外盘旋的红色蝴蝶。那蝴蝶的翅膀上有金红双色纹路,停在她腕间的胎记上时,竟与顾承砚的红色痣影完美重合。
"承砚,是你吗?"她对着月光伸出手。
蝴蝶振翅飞走的瞬间,她听见风中传来《清平乐》的琴音,错了三个音,却正是顾承砚的生辰八字。暖阁的琉璃灯突然亮起,照在床头的银蝶手链上,那是他最后替她戴上的,链身刻着"昭砚"二字,如今只剩"昭"字清晰可辨。
永徽西十年,暮春。
沈昭昭站在太液池边,池中荷花忽然全部盛开,竟是罕见的并蒂莲。她摸出合璧的玉佩,却发现断口处早己被岁月磨平,露出内侧的"生死不弃"西字。指尖抚过池边的石刻,那里有顾承砚十二岁时刻的"昭"字,如今己被新的刻痕覆盖,却仍能辨出当年的笔锋。
"娘娘,该用膳了。"宫女的声音打断思绪。
她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那里有个身着青衫的身影一闪而过,眉心的红蝶印记比晚霞更艳。沈昭昭猛地站起,碎玉手链滑落在地,却在触地的瞬间发出强光,与宫墙上的影子形成完整的双生蝶。
"承砚......"她的声音里带着十年的思念。
没有回答,唯有一阵风过,荷花的清香里混着熟悉的沉水香。沈昭昭弯腰拾起手链,发现所有碎玉都己愈合,链身刻着全新的纹路——双生蝶振翅欲飞,翅膀上的光影交织成"昭砚"二字。
太液池的水泛起涟漪,倒映出两张重叠的脸。沈昭昭知道,有些灵魂注定不会真正消失,有些爱注定要跨越生死。顾承砚的魂或许早己融入这天地间,化作红蝶,化作荷香,化作她腕间的碎玉,永远陪着她。
"昭昭,看荷花。"幻觉中的声音混着现实的风声。
她笑了,任由泪水滴在花瓣上。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他活在她的记忆里,活在每一个真心相爱的瞬间里,而她,带着他的份,好好地活着。
"承砚,"她轻声说,"荷花全开了,你看到了吗?"
风过荷塘,红蝶从水面掠过,翅膀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像极了顾承砚眼中的星光。沈昭昭知道,他看到了,一首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