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十六年,暮春。
朱雀大街的柳絮扑在沈昭昭的面纱上,她望着城楼上斑驳的「贞观」匾额,忽然想起顾承砚说过的话:"昭昭,等天下太平,我要把匾额换成'昭砚'。"如今匾额还在,却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东宫椒房殿的铜锁一触即碎,扑面而来的不是记忆中的沉水香,而是浓烈的艾草味。沈昭昭的指尖抚过廊柱上的刻痕——那是十二岁时她教顾承砚写的"昭"字,如今己被新的刻痕覆盖,却仍能辨出当年的笔锋。
"姑娘,这是......"春桃的声音里带着惊恐。
沈昭昭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殿中央的棺椁上。黑底金纹的棺木上刻着双生蝶,谥号「炀」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她知道,这个谥号意味着后世对顾承砚的评价是"薄情寡义",却不知他临终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碎玉手链在腕间发烫,沈昭昭伸手触碰棺木,却在触及的瞬间,手链突然断裂。珠子滚落在地,竟在月光下拼出"昭砚"二字。棺盖缓缓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唯有半块玉佩躺在丝绒上,正是当年她离宫时留下的「昭」字残片。
"怎么会......"春桃捂住嘴,"陛下驾崩时,明明......"
"明明什么?"沈昭昭转身,看见身着宫装的老妇跪在殿门口,正是当年的太医院判。
"陛下驾崩前夜,"老妇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捧着半块玉佩说要去寻一位姓沈的姑娘,然后......棺椁里就空了。"
沈昭昭的泪水滴在玉佩上,竟让残片发出清越的共鸣。她想起往生门血祭时,顾承砚的魂体曾说过:"昭昭,若有来生,我定不会让你等太久。"原来他真的做到了,用自己的魂,换了与她重逢的机会。
殿外忽然传来驼铃声,沈昭昭抬头,看见月光下站着一个身着西域服饰的男子。他的眉心点缀着红色蝶形印记,与她的金色胎记遥相呼应,腰间挂着的碎玉手链,正是她当年挂在枝头的那串。
"昭昭,"他张开双臂,声音里带着十年的思念,"这次换我来寻你了。"
是顾承砚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沉水香。沈昭昭的面纱滑落,露出左颊的金色胎记,与他的红色痣影在月光下形成完整的双生蝶。她看见他腕间的银蝶手链,正是血祭时他们一起戴上的那对。
"承砚......"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真的......"
"真的。"他大步走来,握住她的手,温度真实得令人心悸,"往生门血祭后,我借你的肉体重生,却在醒来时发现你己离开。我找了你三年,从西域到江南,终于在京城等到了你。"
沈昭昭望着他眼中的星光,忽然想起往生花开时的承诺。她摸出合璧的玉佩,与他腰间的碎玉手链发出共鸣,竟在空中投出江南荷花的光影。椒房殿的艾草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荷花的清香。
"昭昭,"顾承砚低头吻她的额头,"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好。"她握紧他的手,感受着掌心的薄茧,"这次,我们一起去江南,种荷花,弹《清平乐》,再也不分开。"
殿外的驼铃声越来越近,阿里牵着骆驼站在宫门口,鞍边挂着的荷花种子在风中轻晃。沈昭昭望着顾承砚眉心的红蝶,知道那是他们血脉相认的印记,也是他们历经生死的见证。
"走吧。"顾承砚揽住她的腰,"江南的荷花,该开了。"
走出东宫时,沈昭昭回头望了一眼椒房殿。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空无一物的棺椁上,竟在地面映出双生蝶的光影。她知道,属于顾承砚的时代己经结束,而属于昭砚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朱雀大街的人群中,有人指着他们的胎记窃窃私语,却不知道,这对双生蝶,曾历经怎样的生死劫数。沈昭昭望着天边的云,忽然明白,所谓沧海桑田,不过是真心路上的点缀,而他们的真心,早己在血与火中,凝成了永不凋零的往生花。
"承砚,"她轻声说,"谢谢你来寻我。"
他笑着点头,指尖抚过她的胎记:"傻瓜,我永远会来寻你,无论历经多少个三年。"
驼铃声中,两人相携走向城门,身后的宫墙渐渐远去,唯有天空中飞舞的柳絮,像极了当年乱葬岗的雪,纯净而美好。沈昭昭知道,这一次,他们真的自由了,带着彼此的真心,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