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雨打芭蕉。
御书房的鎏金炭盆里腾起青烟,顾承砚将最后一叠「龙御散」药方投入火中,羊皮纸遇火蜷曲,露出里面夹杂的碎玉琴谱。他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琴谱被火焰吞噬,每一页标着「砚」字的宫商角徵羽符号在火中跳跃,像极了沈昭昭抚琴时灵动的指尖。
"陛下,这是最后一炉了。"春桃的声音里带着忐忑,"太医院说,龙御散的毒......"
"不用说了。"顾承砚挥袖打散烟雾,炭灰落在他袖口的「昭」字刺绣上,那是沈昭昭离宫前替他补的针脚。指尖抚过焦黑的琴弦,忽然一阵剧烈咳嗽,黑血溅在炭盆边缘,与灰烬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蝴蝶形状。
太医院判的话在耳边响起:"换血术虽解剧毒,但太子殿下心脉己损,至多......三年寿命。"他望着炭盆里的灰烬,想起沈昭昭换血时一夜白头的模样,终于明白,有些债注定要用一生来还,而他,连三年都不够。
"去把沈姑娘的画像搬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
画像被小心翼翼地挂在御书房东墙,画中女子身着淡绿襦裙,腕间系着碎玉手链,身后是顾承砚亲手画的荷花。他摸出藏在袖口的碎玉簪,簪头银蝶与画中女子的发饰严丝合缝,却在触碰到画像时,发现边缘露出半片黄绢。
"这是......"春桃惊呼。
"退下。"顾承砚扯出黄绢,发现是沈昭昭的绝笔残页,"当年挡箭的人是兄长"的字迹被泪水晕开,背面用朱砂画着半只蝴蝶,与他后颈的刺青拼合,竟是完整的「昭砚」二字。
御书房的铜漏滴答作响,顾承砚摸出刻刀,在画像两侧刻下:"朕这一生,爱过两个人,一个死于箭下,一个碎于朕手"。刻刀刺破指尖,鲜血滴在"碎"字上,竟让字迹发出微光,像极了沈昭昭腕间消失的朱砂蝶。
"陛下,该用膳了。"春桃在门外催促。
"知道了。"他转身时,画像突然倾斜,露出背后的暗格。半枚刻着「昭」字的玉佩掉在地上,与他的「砚」字玉佩发出清越的共鸣。顾承砚浑身发冷,想起沈昭昭离宫前说的"血债己清",原来她早就将玉佩藏在画像后,用这种方式,与他完成最后的合璧。
"昭昭......"他捡起玉佩,触到内侧的刻痕——"来生,别再遇见"。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巨响。顾承砚握紧玉佩,感觉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龙御散的余毒正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他望着画像中沈昭昭的笑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夜,她替他包扎伤口时说的"疼就哭出来",而他,从那时起,就再没哭过。
"春桃,"他轻声说,"替我备车,我要去乱葬岗。"
乱葬岗的荒草己长出新芽,顾承砚跪在苏嬷嬷的坟前,碎玉手链垂在坟头,每颗珠子都映着远处的宫墙。他摸出沈昭昭的碎玉琴谱残页,用血迹在上面写下:"龙御成空,昭砚永寂",然后将残页埋入坟中,宛如埋葬十年的痴狂。
"苏嬷嬷,"他望着天边的阴云,"当年你在乱葬岗捡回昭昭,是不是就知道,她会是我的劫?"
没有回答,只有风声穿过荒草,带来远处的琴音。顾承砚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一片虚无。他知道,那琴音不过是幻觉,就像他对沈昭昭的爱,美好却虚幻,终究要在这皇权的深宫里,化作劫灰。
回到皇宫时,太医院己备好汤药。顾承砚望着碗里的暗红液体,想起沈昭昭换血时的白发,忽然将药碗砸在地上:"不用了,朕的命,由朕自己做主。"
夜幕降临,顾承砚独自坐在御书房,望着画像上的沈昭昭。他知道,这是他能见到她的唯一方式,而明天,他就要下诏立储,从此,他的人生只剩权谋,再无真心。
"昭昭,"他轻声说,"如果有来生,我做个普通人,你做我的妻,我们去江南看荷花,好不好?"
画像上的女子依然微笑,却永远不会回答。顾承砚摸出合璧的玉佩,放在心口,感受着玉佩的温度,渐渐闭上了眼睛。窗外的雨停了,第一颗星子出现在夜空中,像极了沈昭昭眼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