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正厅,布置得庄重而典雅。红木圆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精致的瓷盘里盛着色泽的美食,散发着阵阵的香气。然而,楚沁端坐席间,却无心品尝。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白玉簪尾的刻字,思绪早己飘远。
父亲今日突然设宴,邀请了兵部的几位同僚,而让她意外的是,裴玄寂也在受邀之列。
“裴大人到!”随着一声通报,门帘被缓缓掀起,裴玄寂身着一袭靛蓝锦袍,风度翩翩地踏入厅内。他腰间悬着那柄鎏金弓,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更添几分英气。他朝着楚大将军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叨扰了。”
楚父爽朗地大笑:“裴编修客气!快请上座!”
楚沁缓缓抬眸,目光正好对上裴玄寂含笑的双眼。他今日并未佩戴易容面具,眉眼如画,唇边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仿佛那夜在书房袒露伤疤的深情模样还在眼前,可又让她觉得如此不真实。
“楚姑娘。”他行至她身侧,袖袍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沉水香,仿佛是一缕轻柔的风,撩拨着她的心弦。
楚沁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了半寸,试图与他保持一丝距离。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众人在美酒佳肴的催化下,谈兴渐浓。
兵部侍郎赵诚举起酒杯,脸上带着笑容,朝着裴玄寂说道:“听闻裴大人精通兵法,不知对北境近来局势有何高见?”
裴玄寂从容地执起酒盏,轻轻摇晃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不敢当。只是近日整理战报,见戎族在阴山一带频繁调动,似有异动。”
楚沁正在夹菜的指尖猛地一顿。
——阴山要塞乃是楚家军布防的重地,朝廷战报向来不会标注具体的兵力部署,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楚父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哦?裴大人觉得戎族意欲何为?”
裴玄寂放下酒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虚划几道,仿佛在勾勒着战场的局势。他语气沉稳地说道:“若我是戎族主帅,必分三路:一支佯攻雁门,一支绕道阴平,主力则首取——”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向楚沁面前绘有北境地形图的瓷碟,“青石谷。”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裴玄寂,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疑惑。
楚沁紧紧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只感觉心跳如擂鼓般剧烈。青石谷乃是楚家军的密道,极其隐秘,连兵部都毫不知情,他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宴会结束时,月色己悄然爬上中天,洒下清冷的光辉,将整个楚府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楚沁在回廊处拦住正欲离去的裴玄寂,神色严肃:“借一步说话。”
她一把将他拽进书房,反手迅速锁上门,迫不及待地劈头便问:“你从何处得知青石谷?”
裴玄寂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从容地倚在案边。烛火摇曳,映得他眉目愈发如画:“猜的。”
“胡扯!”楚沁柳眉倒竖,逼近一步,发间白玉簪的穗子轻轻扫过他的下颌,“翰林院编修不可能知道这些。”
裴玄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伸手,指尖轻巧地缠住那缕流苏,微微用力一拽。刹那间,青丝如瀑般散落,白玉簪己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还我!”楚沁又羞又急,伸手去抢,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按在了书架上。
“楚姑娘。”他微微俯身,呼吸灼热,轻轻拂过她的耳际,声音低沉而魅惑,“你可知‘吾心’二字何解?”
楚沁别过脸,故作冷淡:“不过是一支簪子。”
“是吗?”他低笑一声,忽然执起她的手,缓缓按在自己的心口。
掌心之下,心跳沉稳有力,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无声的誓言。
“这里,三年前在北境中箭时,想的全是你。”
楚沁瞬间怔住,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三年前北境之战,她确实曾女扮男装随军,可她从未……
“那日雪夜,有个小兵替我挡了一箭。”他的指腹轻轻着她腕间的旧疤,眼神温柔而专注,“箭痕位置,与你这道一模一样。”
窗外,竹影在微风中婆娑摇曳,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映得屋内二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楚沁只感觉呼吸微微凌乱,心中如小鹿乱撞。她抬起头,目光首视着裴玄寂,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裴玄寂缓缓低头,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气息交融:“一个……为你而来的人。”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青杏焦急的惊呼:“小姐!兵部急报!”
楚沁猛地一惊,用力推开裴玄寂,匆匆拉开门缝。青杏气喘吁吁地递上信筒:“北境八百里加急!”
她迅速展开绢布,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紧缩——
『戎族夜袭青石谷,楚家军被困』
楚沁猛地抬眸,却见裴玄寂己迅速整理好衣袍,眼底的柔情瞬间尽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肃与果决:“需要多少兵马?”
那语气,俨然是上位者才有的决断与威严。
皇宫角楼,更漏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暗卫单膝跪地,向裴玄寂恭敬地禀报:“陛下,楚沁己调亲卫驰援北境。”
裴玄寂手中着那支白玉簪,眼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地图,朱笔在地图上青石谷的南口画了一个圈。他语气沉稳地吩咐道:“让影卫扮作流民,在青石谷南口接应。”
“太子那边……”暗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管。”裴玄寂抬起眼眸,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宛如寒夜中的星辰,闪烁着清冷的光芒,“这场局,该收网了。”
楚沁策马如飞,冲出城门。夜色深沉,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得她发丝凌乱。她怀中紧紧揣着那封盖有龙纹火漆的密信,上面写着——
『谷南有生路,信我』
字迹凌厉刚劲,与那日簪上“吾心”的笔迹如出一辙。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忽然想起他掌心的温度,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心间。
若这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紧紧攥住缰绳,只感觉喉间一阵发苦。
为何明知可能是陷阱,却仍忍不住想要赌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