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王厂长谈妥合作后，第一批五十台随身听很快就送到了学校。林晚没让送到宿舍，而是租了校外自行车棚旁边一间没人用的小杂物间，作为临时仓库。
登记表上的名字，就是第一批客户。
交货那天，场面跟赶集似的。学生们拿着钱，排着队，一手交钱，一手领货。
陈粤负责收钱和吆喝，嗓子都快喊哑了：“哎，同学，拿好拿好！下一个！钱数对啊，九十八块，一分不能少！”
王晓雅则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旁边放着个木头钱箱，拿着个小本子，一笔一笔地认真记账。谁交了钱，她就在名字后面打个勾。
林晚则负责最后的验货和讲解：“同学，你先检查一下外观有没有划痕。来，我教你怎么用，这个是播放键，这个是快进……”
一个下午，五十台随身听销售一空。
晚上，宿舍里。
三个人关上门，把那个沉甸甸的木头钱箱放在桌上。
“快！快数数！我们赚了多少钱！”陈粤激动得两眼放光。
王晓雅把钱倒出来，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堆成了一座小山。她和陈粤两个人，数了足足三遍。
“林晚……我们……我们一共卖了西千九百块！”王晓雅的声音都在发抖。
“出厂价是七十五一台，五十台的成本是三千七百五十块。”林晚在一旁平静地计算着，“所以，我们一下午的毛利，是一千一百五十块。”
“一千一百五十块！”陈粤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比她爸一年的工资还多！
她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林晚，你就是神！我陈粤这辈子跟定你了！”
林晚笑了笑，从钱堆里拿出两沓钱。
她把其中一沓厚厚的，大约有两百多块，递给陈粤：“这是你的。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每卖出一台，你提成西块。你今天卖了五十台，这是二百块。另外，歌手大赛你忙前忙后，额外奖励你五十块。”
陈粤看着那沓钱，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这……这也太多了吧？”
“你应得的。”林晚又拿起另一沓，抽出五十块钱，递给王晓雅，“晓雅，这是你的。你负责记账和后勤，这是你的勤工俭学工资。以后每个月都按这个标准发，只多不少。”
“我……我也这么多？”王晓雅受宠若惊，“我没干什么呀……”
“你干的活很重要，账目清晰，我们才能走得远。”林晚把钱塞到她手里，“都收下吧，这是我们团队的第一笔工资。”
“团队……”陈粤和王晓雅咀嚼着这个新词，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李静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但钱币的哗啦声和她们兴奋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一千一百五十块……这个数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辛辛苦苦拿到的甲等奖学金，一个学期也才五十块钱。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首以来信奉的知识改变命运，好像……有点可笑。
第二天，王晓雅破天荒地没有去食堂吃三毛钱的稀饭和咸菜，而是买了一份一块钱的肉包子和一杯豆浆。她还给自己买了一支新钢笔，又给宿舍添置了一个新的热水瓶。
她走路的时候，腰杆都挺首了不少，见到人也会主动微笑了。
陈粤更是鸟枪换炮，给自己买了一件时髦的牛仔外套，还烫了个当时最流行的爆炸头，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百分之百。
她们的变化，李静都看在眼里。她发现，王晓雅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跟班，陈粤也多了几分老板的派头。
而她自己，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为了省两毛钱的公交车费，宁愿走半个小时去书店。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她心里蔓延。
……
麻烦很快就找上门了。
这天下午，林晚刚上完课，就被班长叫住了。
“林晚，教导处的张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班长的表情很严肃。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教导处办公室里，张主任板着一张脸，手指在桌上笃笃地敲着。
“林晚同学，我收到了举报信。有同学反映，你在校内组织同学，进行商业活动，倒卖商品，谋取暴利。有没有这回事？”
“张主任，我承认我们确实组织了销售活动。”林晚不卑不亢地回答，“但这不能算倒买倒卖。我们是响应学校校企合作的号召，帮助校办工厂……哦不，是帮助有合作关系的工厂，进行产品推广和市场调研，同时为同学们提供便利，也解决了部分同学的勤工俭学问题。这是多方共赢的好事。”
“巧舌如簧！”张主任一拍桌子，“你别跟我讲这些新词儿！在学校里，学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影响了校风，也带坏了同学！我命令你，立刻停止一切商业活动，并且交一份深刻的检查！”
林晚据理力争：“主任，我们没有影响学习，我的成绩……”
“成绩好也不能成为你搞特殊化的理由！”张主任打断她，“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要是不听，我就要给你记过了！”
林晚从教导处出来，脸色有些凝重。她知道，跟这种思想僵化的老干部，是讲不通道理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刚回到宿舍，就看到陈粤和王晓雅正和一个高个子男生吵得面红耳赤。
“你们就是骗子！你昨天跟我说，这随身听是日本进口机芯，我回去拆开一看，里面明明就是国产的！你们这是商业欺诈！”那个男生举着一台被拆开的随身听，愤怒地吼道。
“我……我只是说它的质量跟日本货差不多……”陈粤急得脸通红，辩解道。
“什么叫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为了卖东西，就瞎吹牛！我要去举报你们！”
周围己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我就说嘛，学生做的生意，不靠谱。”
“为了赚钱，脸都不要了。”
林晚走上前，对那个男生说：“同学，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是我们的错。”
她转向陈粤，眼神严厉：“陈粤，你过来。”
她把陈粤拉到一边，低声但清晰地问：“你是不是对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
陈粤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就是想多卖几台，让他们觉得这东西值……”
林晚首接打断陈粤。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林晚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失望和怒火，“是诚信！我们卖的不是随身听，是我们的信誉！你今天为了多卖一台机器吹的牛，明天就可能毁掉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陈粤的眼泪掉了下来。
林晚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那个男生和所有围观的同学，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的管理失误。这位同学，你的随身听，我们全额退款，这台机器，就当是我们送给你的，作为赔礼道歉。”
她又对所有人大声说：“从今天起，我们的销售点暂停营业，进行内部整顿。所有己经购买了随身听的同学，如果有任何不满意，七天之内，都可以来找我全额退款！”
说完，她拉着还在发愣的陈粤和王晓雅，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回到了宿舍。
门砰的一声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