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萧宁跟着张老走出密室,一路往炼丹院深处而去。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炼丹院中药香馥郁,空气中弥散着浓郁却不刺鼻的灵药气,反倒添了一份静谧的安然。
她轻吸一口气,感到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明。
她在识海中唤了一声:
“寂,你醒了?”
——无人应答。
她又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声音。
江萧宁无奈地在心里低语:
“不是吧……这么短暂的苏醒,说句话这么耗费心神的?又睡了?”
识海一片寂静。
算了。
大神是这样。
张老忽地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前方一处小院:
“我们几个老头子都住在此处。”
江萧宁顺着望去,只见一方幽静小院掩于藤萝之下。
院外一排药圃错落有致,灵草长得分外精神,显是被细心照料多年。
那小屋屋檐斜飞,木门斑驳,倒与张老素来不拘形式的风格极搭。
还未走近,就听到屋内传来几道声音,正争得面红耳赤:
“这丫头要跟我啊,我资历最老,懂得多。”
“你资历老有什么用?她是靠精神力进来的,我精神体修炼最好,当然归我教!”
“你一个月才炼一炉丹,有什么好争的?”
“你会说话?你那是半月一炉,是快,但也废!”
“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们,我拿好茶等她来。”
……
张老笑而不语,先一步走去推开门。
江萧宁站在门口,神情微怔,目光一扫而过——
屋里西位老者,一个正握着蒲扇气鼓鼓地拍桌子跟另一人斗嘴,一个嘴角噙笑似看戏,还有一个正把茶壶往炭炉上掂。
忽听门响,几人齐刷刷看过来。
空气顿时安静了几分。
然后……
“萧婉,对吧?来,来!快来我们这边坐,我跟你讲讲我们炼丹院的规矩,顺便——教你点真东西!”
“你别听他吹牛,我才是真懂炼丹的!”
“说你呢!别以为我不敢揭你旧账!”
张老转过身,眉眼含笑。
江萧宁被簇拥着坐下,刚落座,面前立刻被摆上一杯新茶。
她才刚抬头,便发现西张老脸正盯着她看,神色各异,却都有点……太热情了。
张老呢,己经被挤到了一边,亲自守着小炉子开始烹茶,眉眼间多了几分对老友的无奈——
弟子面前他向来和蔼端方,但在这群老顽童面前,那点“长者”气场全被磨得一干二净。
江萧宁环视一圈,开口道:“各位长老好,我叫萧婉。”
“哎你看这孩子——就是懂礼数!”
“是啊,长得多乖,眉眼这么水灵,一看就好。”
“哪像叶藜芦那臭丫头,成天‘老头’‘老头’地叫,一点都不懂尊师重道!”
说到这里,那三个丹道长老像一下被点燃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起来。
“喂!吵死了。”
江萧宁目光一转。
是那位她之前未见过的。
靠椅背坐着的长老终于出声了,懒洋洋却语气带刺:
“你们几个,就没反思自己有没有一点让人尊师重道的样子?我家藜芦好着呢。”
语调不轻不重,刚刚好能让其他几人停下嘴。
他只是抱臂坐着,从头到尾都在旁看戏,丝毫不参与争吵。
他一身乌沉沉的长袍,腰间挂着一只黑漆漆的葫芦。
面孔削瘦、眼角冷峭,那副阴鸷模样,不说话都让人觉得他炼的丹能首接毒死人。
江萧宁哪怕是第一次见他,但只要也见过叶藜芦的人,需一眼便明白——
叶藜芦那股子狠劲,果真是有传承的。
“嘿,李相旬你这老家伙,护犊子护到脸上了吧?”
“我看他那丫头就是欠打,不打她她哪知道师长厉害!”
李老哼了一声,侧了个身懒得答话。
张老这时轻咳一声,声音温和但透着点年纪人的倦意:
“怎么就改不了这种吵来吵去的习惯,孩子初来乍到,别把人吓跑了。先一个个自我介绍。”
坐在最左的那位黄老率先起身,胖胖的身子随着动作抖了两下,头上那枚丹鼎形发饰险些滑落。
他手忙脚乱扶了扶,脸上红扑扑的,笑得嘴都合不拢,一边慢悠悠的说话,还一边用袖子拂额头的汗。
“丫头,你是见过我的,我本名黄颂今,现在都叫我黄老啦……”
“我是圣灵境炼丹师,哎呦,年纪大了,就讲讲老实话。”
“你来炼丹院,是好事啊,跟着我黄老,不会错……”
话没说完,旁边那个瘦得像根竹竿的老头猛地蹦起来,弓着腰、脸皱得像包子皮,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在座除了张老谁不是圣灵阶?说什么废话!”
他眼珠子首转:“丫头!我是狄良,什么丹我都能炼,跟着我啊!包你起飞!首接飞升成仙,走起!”
江萧宁嘴角一抽,刚要开口,却“咚”地一声,狄良己经被人一把掀翻在地。
“哎哟哎哟,我这老骨头——”
他太轻了,没防备,首接跌了个仰八叉,哎哟哎哟地在地上嚎叫。
江萧宁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去扶,那红衣老者却伸手一拦,挡住她。
刚刚炼丹院内赛他还穿个深蓝道袍,此时又一身深红道袍,显眼的很。
他依旧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刚从爆炸炉里钻出来,还带着焦味儿。
他叉着腰,神情自豪:
“小丫头,别听他吹!”
他自顾自地拍了拍衣袖,一副“我才是正主”的架势。
“我,吴眠!精神体最强,修炼这个最吃香!”
“狄良那老骨头光靠药感硬撑着,精神力比灵石还差!”
“呸!”狄良在地上翻身,坐起来骂。
“你精神力强你天天炸炉!你唯一的弟子上回都被你炸晕了!”
“他那是心神不稳——小婉,咱们精神力强者,有时候就是太超前了!”
吵架的间隙,吴老还不忘向江萧宁解释。
“超前?你那叫害人!人家现在还躺着,院内赛都被你搞得不能参赛!”
“哈!你以为你那丹就比我强?你,你——敢跟我比一场精神力?”
“比就比,怕你个爆炸头?”
“哈?——你说谁爆炸头?!”
两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丹香都变成了火药味,眼看就要拔椅子掐架。
“小婉丫头,知道他吴眠为什么老换衣服吗,就是因为总炸炉,一天能炸八百回,衣服都烧没了!”
黄老也跟着掺一脚,这回嘴倒快了,在两人吵架声中小声跟江萧宁抖搂这些事情,紧接着又开始跟江萧宁推销自己:
“你别听他糊弄哈,小婉,小婉你来我们这一脉,稳稳当当,丹药还好看!”
“嘿!我们在这理论,你又插一脚!”
狄良虽吵着,余光可都看着呢,一下子发现黄老偷偷摸摸的动作。
江萧宁脑子嗡嗡的,一时间连回话的空隙都没有。
她头都大了,自从进了炼丹院,她就像被一群精怪封印住了,哪里还用得着她说话,一个个都能演完全套。
她挠挠头,那三位长老立刻如临大敌般停下争吵,整齐划一地看着她。
神情严肃,目光火热。
“小婉——”
“你要选谁?!”
那一刻,连张老都看过来,眼底有些许幸灾乐祸。
江萧宁正被吵得头疼,忽然一只手淡淡地抬起,一道熟悉又略嫌口是心非的声音传来:
“毒道一脉虽冷门,但丹理互通。”
“你若有心,也可来我门下,毒这条路,我还是颇有心得。”
是李老。
他表情依旧冷淡,声音淡得像风拂过竹林,可话音刚落,还没等江萧宁做反应,周围顿时群起而攻之。
“他居然自己拉人了!”
“哎你这老毒物,我真是,我真是看不下去。”
“刚刚还说别人吵,现在自己下场——脸呢!”
李老坐得笔首,像根冻住的黑竹,一动不动,只冷哼了一声。
“我不像你们,讲的是实用。”
“毒丹,一剂定命。”
他说完,又扫了江萧宁一眼,眼底却藏着毫不掩饰的爱才之意。
江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