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沐毅钧放下手头工作，乘车前往望海庄。
沐毅钧还没到，望海庄公安驻派武官和望海庄村长便早早地在外面等着。
望海庄是杨慈芳的民主试验场。因为这里的村长是百姓拿一粒粒豆子选出来的，所以虽然望海庄是浙东沈氏这一支的本部所在，但是村长不姓沈。
村长黄维文是个中年人，穿着棉布短衣，戴着棉帽子：“你说县里来人干啥？这又不是农忙… …”
武官笑着：“谁知道呢？话说咱望海庄真是出人才。你黄维文是县里有名的微笑服务师爷，一个县的人跑官家缴税，办证明都爱找你。还出了好几个劳动模范，就连乡里的士绅沈家都是拥护新法的急先锋。”
黄维文仰天笑着：“没办法，咱这儿的人就是爱笑，爱拼搏。”
武官被他的欢乐感染，抱着手：“所以你人缘好哇，再加上有能力，你个就认识几百个字儿的人，被一村子百姓选做了保甲。”
不一会儿沐毅钧到了地儿，下了马车，跟黄维文和武官作揖：“沐毅钧见过二位。”
黄维文回礼：“望海庄保甲黄维文见过沐学士。沐学士莅临我们小村有什么事儿吗？”
沐毅钧打扮的格外漂亮，杨慈芳亲自给他选的绣罗道袍、青布搭子。周宪明早起给他梳了半天头发。王安国挑了块水玉的吊坠挂在他腰带上。杜清江把自己的进贤冠借给了他。
沐毅钧有些扭捏：“我是来提亲的… …”
黄维文一愣，随后哈哈一笑：“沐学士娶我们村儿的姑娘？”
沐毅钧搓着衣襟，脸色微红：“嗯呢。”
黄维文笑着：“她叫啥？我给你俩说媒！”
沐毅钧脸红红地：“叫沈蘅… …”
黄维文一愣：“啊！？”
沐毅钧以为黄村长觉得沈蘅出身低微，便追加了两句：“我们认识好久了，相互倾慕己久… …”
黄维文冷汗冒了下来，明明白白地昨天沈家发的请帖上写了沈氏族长长子沈望娶妻，沈蘅明明白白地是落在侍妾之列。
武官刚要说话，却被黄维文拦住。
黄维文笑着：“沐学士先请去村里会议室歇一会儿吧，我去找找她。”
沐毅钧点点头，跟着武官走了。
“坏了坏了坏啦！”黄维文目送着沐毅钧走进拐角，便收起了笑容，跳着，呲着牙，在原地转圈圈：“怎么沈望这家伙招惹上杨相公了呀！就他那暴脾气要是知道自己兄弟的未婚妻作了沈家的侍妾… …”
黄维文不敢想下去，立马飞奔往沈家跑去。
沈氏祖宅，大厅。
沈家上上下下正在为沈望娶亲准备着。
忽然黄维文登门，揪着管家：“沈老爷子呢？”
管家懵了，往内屋一指，黄维文便跑了上去，敲敲门进屋：“沈老爷子！”
沈氏族长见是黄维文，而且黄维文进来的时候没有在笑，立刻明白出事儿了，便起身相迎：“出什么事儿了，维文？”
黄维文满头大汗：“不好了，你家娶的那个通房丫头沈蘅，是县工坊沐学士的未婚妻！？”
沈老爷子站了起来：“嗯！？那沈蘅母亲跟我说她女儿不挑，只愿意傍上我家就行——哦！原来是她趋炎附势，强行违背女儿意愿，陷我于不义呀。”
黄维文见沈老爷子如此开明，便放了心：“唉… …沈蘅她娘还像活在旧时代里似的，现在县里那些女工人，县衙里那些女官女文书二十好几不结婚怎么了？人家有正当事业，谁敢嚼舌根子？”
沈老爷子也叹了口气：“还有县医馆里那些女护士，哪有人嫌她们抛头露面啦？那是救死扶伤的仙女！沈蘅她娘总以为背后有人蛐蛐她… …”
黄维文也叹了口气。
沈老爷子站了起来：“算啦，我沈石开不做违背新法的事儿！既然女孩儿不愿意，就把她送过去。”
黄维文正当高兴时。沈望忽然闯了进来，关上了门。
沈石开看着他：“怎么了望儿？”
沈望气鼓鼓地：“怎么，钱也给了，彩礼也下了，人说送回去就送回去？”
沈石开有些气愤：“钱要回来不就是啦？关键是咱沈家是书香门第，又是种粮大户，受新政恩惠不少啊！现在你要是带头违反新法，让那女孩儿把你告了，那咱们沈家可就从先进变成守旧的了。”
沈望嘟着嘴：“我不管… …沈蘅那么漂亮的大美人儿，又高又壮… …不想她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吗？”
沈石开冷冷瞪着他：“少为你的色鬼行径在老人身上找借口！为了响应县里婚恋自由的号召，你娶妻我没插手吧？”
沈望还想和他父亲对抗：“可是！”
沈石开手杖在地上一敲：“没有可是！享受完新政恩惠，现在新政限制你的欲望了你又要违背新政，你这就叫吃里扒外、首鼠两端！”
黄维文连忙扶着沈石开：“莫生气老爷子，莫生气。”
沈望抱着手：“哼，新法规定娶妾只要郎有情妾有意就行。我把沈蘅她娘关起来！看她敢不敢告我。”
沈石开快气晕过去了，指着沈望：“欲盖弥彰，你这罪加一等你知道吗！？”
沈望笑着跑开了：“那又如何？过了三个月申诉期，她就是我的女人了！”
沈石开气得脸色苍白，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黄维文连忙大喊：“快来人啊！沈老爷子晕啦！！”
沐毅钧还在招待室里安安稳稳地坐着，和武官喝着茶，聊着天。
忽然，红字写着紧急救护的白色涂装马车飞奔过来，从上面下来的医护人员把躺在担架上的沈老爷子拉上车。
沐毅钧还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怎料黄维文率先闯进来。
沐毅钧正要问。
黄维文率先喘着粗气开口道：“沈蘅被她娘卖给了沈家长子沈望作侍妾了。”
沐毅钧瞪大了眼睛，瞳孔一缩，有些不知所措：“怎… …怎么会？”
黄维文站首身子，还在喘，满身的汗：“现在，快去县衙击鼓鸣冤，状告沈望强娶民妇！我刚刚去沈家了，交涉无果，都沈老爷子让沈望气躺下了。”
沐毅钧慌乱地点点头：“哦… …哦！多谢黄村长！”
沐毅钧出门连忙骑上马，回头看着跟上来的武官作揖：“坐车来不及了！马车就先存在阁下处。”
武官点点头，送着他离开。
沐毅钧回到县衙，第一时间没有去击鼓鸣冤，而是来到杨慈芳家里。
他在杨慈芳门前徘徊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今天休假，谁呀？”朱玉英穿着睡裙，打着哈欠，走来开门：“哟？求索兄弟？”
沐毅钧叹了口气：“嫂子，我大哥在吗？”
朱玉英笑着：“在呢，进屋吧。”
沐毅钧缓缓走进屋内，杨慈芳刚换好衣服出来：“怎么？提完亲了？”
“不是… …”沐毅钧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手指转着衣襟。”
杨慈芳皱着眉头：“那怎么了？”
沐毅钧叹了口气，一五一十道来。
杨慈芳气得啪就扇了他一巴掌。
朱玉英连忙拦住杨慈芳：“你打人家干嘛？”
沐毅钧捂着脸，泪流如注：“嫂子，我的错，我该打… …沈蘅… …”
杨慈芳攥着拳头：“你要是觉得自己还算个男的，就摸摸自己有没有种！要是有种就去县刑堂门口，拿着鼓槌给我敲！别说什么她爱不爱你，你没权利评判，让沈蘅在大堂之上告诉你她是愿意做个浪荡公子哥儿的侍妾，还是愿意跟着你！”
沐毅钧咬着牙，站了起来，不顾脸颊上的疼痛，往县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