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那场谈话不欢而散，疲惫感席卷了景遥。他扯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
与父亲的对抗消耗了他大量的心力，此刻，他只想听到那个能让他瞬间安宁下来的声音。
他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己近深夜。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
阿妤：今天怎么样？
盯着这几个字，景遥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软化。他没有过多思考，指尖己经点开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等待音只响了两下，屏幕就亮了起来。
凌妤的脸出现在小小的屏幕里。
她似乎刚洗完澡，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微湿地散在肩上，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背景是她公寓卧室熟悉的暖色调灯光，柔和的光线映着她清丽的五官。
“阿遥。”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点微哑，比平时更显柔软。
“嗯。”景遥应了一声，目光贪婪地锁在屏幕上。冰冷的客房似乎也因为这小小的屏幕而有了温度。
“刚回房间。你呢？在干嘛？”
“刚弄完一个方案，准备睡了。”凌妤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背景里能看到她床头柜上堆着的几份文件，“你那边……还好吗？”
“还好。”景遥轻描淡写地带过。“老宅就这样，没什么变化。”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更柔，“你呢？一个人在家……习不习惯？”
凌妤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带着点调侃：“习不习惯什么？景总不在家当门神？”
景遥被她逗得低笑一声，胸腔的沉闷又消散了几分：“嗯。有没有觉得床铺空荡了点？”他意有所指。
屏幕那头的凌妤耳尖几不可察地染上一点绯色，她移开视线一秒，才又看回来，故作镇定：“还好吧。清净点，工作效率高。”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认真地看着屏幕里的他，“就是，有点担心你。”
他看着屏幕里那双映着暖光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喉结滚动了一下，景遥的声音低沉下去：“阿妤。”
他唤她，目光深深，仿佛要穿透屏幕触碰到她。
“我很想你。”
屏幕那端，凌妤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他眼底翻涌的情愫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却又无法抗拒地沉溺。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脸颊的温度似乎更高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带着点羞赧，却没有移开目光，“我也想你。”
两人隔着屏幕，静静地看着对方。冰冷的夜晚仿佛也染上了彼此的气息。
“累了吧？”凌妤看着他眼底淡淡的倦色，轻声问，“早点休息？”
“嗯。”景遥应着，目光却依旧舍不得离开屏幕，“你先睡，我看着你睡。”
凌妤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依言躺下，将手机放在枕边，调整好角度，屏幕里只剩下她小半张脸和散在枕头上的乌发。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晚安，阿遥。”她的声音轻轻传来。
“晚安，阿妤。”
他没有立刻挂断，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她恬静的睡颜轮廓，听着她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首到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自动暗下去，陷入一片黑暗，景遥才将它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
翌日清晨。
景遥刚走出客房，准备去餐厅用早餐，就在回廊拐角处被一道明亮的身影截住了。
“景遥哥！早啊！”景迎元气的声音响起，她今天换了一身更活泼的休闲装，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天气这么好，闷在家里多无聊呀！你带我去京都好玩的地方转转呗？我听说有家新开的艺术展特别棒！或者去……”
她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地数着，显然做足了攻略。
景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今天安排了集团几个重要的线上会议，下午还要亲自去盯西区项目的核心数据复核，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陪这位大小姐游玩。
他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婉拒，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替他解了围。
“迎迎。”
景逸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回廊里，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姿态依旧矜贵从容。他缓步走过来，目光淡淡地扫过景遥，最终落在妹妹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
“你景遥哥掌管着偌大的景氏，日理万机，哪有空陪你到处玩？别胡闹。”
景迎立刻嘟起嘴，不满地晃着景逸的胳膊：“哥！那你陪我去嘛！你昨天就答应我的！景遥哥那么忙，你就别让他分心了！”她倒是很会顺杆爬。
景逸没有理会妹妹的小脾气，转而看向景遥，微微颔首：“景遥，你忙你的。迎迎这边，我带她出去转转就好，不会走远，下午就回来。”他的话语简洁明了，既表明了立场，也划清了界限——他们分家兄妹的活动，不会过多打扰主家，更不会窥探景遥的核心事务。
景遥看着景逸。
他眼睛里平静无澜，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此刻的他，更像一个纯粹负责照顾妹妹、顺便出来透透气的兄长。
一种默契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流转。本该是父辈争斗延伸下、立场天然对立的两人，此刻却因为景迎的玩心——而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暂时休战。
景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看得出景逸并非客套，而是真的在约束景迎，并且主动划清了界限。这省去了他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精力。
“好。”景遥也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京都路况复杂，注意安全。需要车或者向导，随时联系赵谦。”他给出了作为主家应有不失礼数的支持，但界限同样分明。
“多谢。”景逸简洁地回应，目光在景遥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自然地移开目光，转向还在小声抱怨的景迎：“走了。再磨蹭，展馆要排队了。”
“知道啦知道啦！”景迎虽然还有点不甘心没能拉上景遥，但对能出去玩还是充满期待，冲着景遥挥挥手，“景遥哥再见！我们走啦！”
————
黑色的豪华轿车平稳地驶离景家老宅森严的大门，汇入京都清晨略显繁忙的车流。
车内，景迎立刻卸下了在老宅时那副天真烂漫、讨巧卖乖的模样。她舒服地窝在宽大的后座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歪着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景逸，脸上带着一丝促狭和不解。
“哥，”她拖长了调子，“你不是带着任务来的吗？”她带着点戏谑的意味，“我本来还想借着让景遥哥带我玩的机会，多套套话，看看京都这边到底什么情况，大伯对他那个女朋友到底什么态度……结果你倒好！”她不满地撇撇嘴，“不仅不帮我，还反过来替他解围！让我别打扰他……你这算什么嘛！”
景逸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平稳地注视着前方川流不息的道路。对于妹妹的抱怨和质疑，他没有立刻回应。
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车窗外城市流动的喧嚣。
过了片刻，景迎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再次开口时，景逸才掀唇：
“不着急。”
景迎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噎了一下，瞪大眼睛：“不着急？爸那边……”
“我说了，”景逸打断她，“不着急。”
他顿了顿，“该看的，自然会看到。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现在，”他微微踩下油门，车子流畅地超过一辆慢车，“安静点，看路标。展馆快到了。”
景迎看着哥哥八风不动的姿态，虽然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却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