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没亮。
县衙的捕快们己经集结完毕,腰刀出鞘,没人说话,只有兵器碰撞的轻微声响。
捕头看了看天色,手往下一挥。
两队人马分别朝何府和何记绸缎庄摸去。
何府内堂还亮着灯。
何德旺为了那批积压的劣质布料,一夜没睡,正端着茶杯琢磨怎么把这烫手山芋处理掉。
"砰!"
府门被撞开,门栓断裂的声音在清晨格外响亮。
何德旺一惊,随即大怒,以为是哪个客商敢来府上撒野。他提着茶壶从内堂走出来。
"吵什么!想买布就去铺子里谈,跑到府里来闹……"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
来的不是客商,是一队队手持锁链的捕快。
为首的张捕头他认识。
张捕头上前一步,亮出手中的公文。
"奉县令大人令,捉拿何德旺归案。何府上下,原地等候发落。"
冰冷的锁链套上手腕,何德旺这才反应过来,浑身一震。
他看着手腕上的镣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这不可能……我何家三代经营……县尊大人他……他怎么敢……"
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捕快架了起来,堵住了嘴。
福管家倒是机灵,见势不妙立刻跪倒,连连磕头。
"官爷饶命!小的什么都招!都是老爷让干的,小的愿戴罪立功啊!"
何府的其他下人看到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平日里仗着何家威势作威作福的管事们,此刻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何德旺的老婆和小妾们抱着孩子躲在后院,不敢露面。她们知道,何家完了。
另一边,何记绸缎庄和何家各处产业几乎同时被查封。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管事伙计们,此刻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被绳索串着,低头不语。
库房的布料、账房的账册、暗格的金银地契,全部被查抄。那些何家多年积累的财富,如今都成了证据。
捕快们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看押人犯,有的负责清点财物,有的负责封门贴条。整个过程井然有序。
街上的百姓远远围观,窃窃私语。起初还有人不敢相信,但看到何德旺被押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沸腾了。
"真的抓了!何德旺真的被抓了!"
"老天开眼啊!这恶霸终于有报应了!"
至于何云峰,是在醉春坊的花船上被找到的。他宿醉未醒,被捕快从温柔乡里拖出来时,还以为是林墨的人又来羞辱他。
"别泼泔水!我错了!我什么都招!"
那副丢人样子,引来周围一阵窃笑,随即被套上枷锁,押往大牢。
花船上的姑娘们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她们没想到,昨天还在她们面前挥金如土的公子哥,今天就成了阶下囚。
何家父子倒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清平县的大街小巷。
起初是窃窃私语,然后是奔走相告,最后,整个县城都沸腾了。
"听说了吗?何家倒了!那个恶霸何德旺被抓了!"
"真的假的?老天开眼啊!"
"我早就说何家没好下场,你看,报应来了吧!"
无数曾被何家欺压过的商户、百姓,自发涌向县衙门口,递上状纸,诉说冤情。
有的是被何家强买强卖的,有的是被克扣工钱的,有的是被霸占铺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泪账。
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那声音仿佛要把多年来的怨气都敲出来。
钱谦益看着眼前的百姓,当即下令,广开言路,收集罪证,务必要将何家办成铁案。
"各位父老乡亲,何家作恶多端,本官必定严办!但请大家有序排队,一件件来说,不要拥挤!"
官府的声望,在这一日达到了顶峰。连平日里对官府颇有微词的老百姓,此刻也是交口称赞。
云锦阁,二楼。
我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欢庆的人群,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鼓声。
这场持续数月的博弈,终于落下了帷幕。
街上的景象让我想起了后世看过的一些历史片。当一个压迫百姓多年的恶霸倒台时,民众的反应总是这样——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狂欢,最后是排队告状。
人性,古今如一。
"夫君,何家……真的就这么完了?"
采菱靠在我身旁,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后的不真实感。她看着楼下庆祝的人群,眼中还有些恍惚。
我握住她的手,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方。
"完了?不,是开始了。一棵大树倒下,阳光才能照进来,也最容易长出新的东西。我们得抢在别人前面。"
这话我说得很轻,但采菱听得很清楚。她知道,我又在谋划什么了。
"砰!"
房门被推开,张耀祖和陈子昂快步走了进来。
"林兄!成了!全城都在放炮仗,听着就解气!"
张耀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还没从复仇的中缓过来。
陈子昂摇着扇子,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他的激动。
"林兄,此番运筹帷幄,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依我看,该为你作传,书名就叫《布衣商神》!"
我笑了笑,示意他们冷静。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真正的机会才刚刚开始。
我走到桌边,手指在摊开的清平县地图上轻轻划过,最后落在了何记绸缎庄的位置。
"庆祝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现在,是打扫战场,收割果实的时候了。"
张耀祖和陈子昂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耀祖,让你父亲的人动起来。何家的铺子和渠道,能吃下多少就吃下多少,价格往死里压。"
"子昂,你的'清平快报',把何家倒台、官府严明、清平商路百废待兴的消息传出去,尤其是往府城和省城传。把水搅浑,把外面的大鱼引进来。"
"采菱,通知库房,我们的新花样云锦,可以推出了。价格,比原定的,再高三成。"
三人听令,重重点头。
"明白!"
他们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夕阳的金光,照在"云锦阁"的牌匾上。
远处,何府那扇朱漆大门,被两道惨白的封条交叉封死。门前还有衙役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入口是苦的,但咽下去,却有股悠长的回甘。
清平县的天,确实变了。
而我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