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升级版的谣言,其威力之大,连我都有些始料未及。
整个清平县,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猜忌和恐惧的漩涡。
科举舞弊牵扯县尊亲眷?邪功害人祸及满城?何家巨额亏空即将崩盘?林夫人曾是太守公子禁脔?
每一个消息都足够骇人听闻,组合在一起,更是形成了一股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最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县衙。
谣言发酵的第二日清晨,悦来客栈的门便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铁牛开门一看,竟是几个面色严肃的衙役,簇拥着一位背着药箱、须发花白的老者。
“敢问可是林案首府上?”为首的衙役官腔十足。
我从堂内走出,拱手道:“在下林墨,正是此间住客。不知官爷驾临,有何指教?”
那衙役道:“奉县尊大人之命,听闻林案首家眷身染微恙,坊间多有不实传闻,扰乱民心。县尊大人特遣县内名医张大夫前来为令妹诊视,以正视听,还林家清白。”
我心中冷笑,钱谦益果然是老狐狸,行动够快。面上却不动声色,侧身道:“有劳张大夫,有劳诸位官爷。小妹确实身体不适,正需良医。请进。”
张大夫在衙役的“陪同”下,进了里间为清荷诊脉。采菱在一旁陪着,清荷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些陌生人。
片刻后,张大夫走出,对着衙役和闻声围拢过来的客栈住客及街坊朗声道:“诸位,老朽方才为林姑娘细细诊过。林姑娘脉象虚浮,乃是先天体弱,加之后天失调,忧思惊恐所致的虚症,需静心调养,辅以汤药。坊间所传‘邪病’、‘恶疾’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更无传染之虞!还请诸位勿信谣传谣,以免徒增恐慌。”
他的声音清晰而肯定,衙役们也适时地“嗯”、“啊”几声,表示官方认可。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看向我的眼神也少了些之前的猜疑和恐惧。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我就说嘛,林案首文质彬彬,怎会与邪祟有关?”
送走张大夫和衙役,我暗暗点头。这第一步,算是稳住了。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午后,又一拨人来到客栈。这次是两位衙役,陪着一位面容精明、约莫西五十岁的稳婆。
那稳婆一进门,目光便在采菱身上打转,对为首的衙役道:“官爷,县尊大人吩咐,关于苏姑娘的流言也需澄清。老身奉命前来……”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
采菱何等聪慧,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俏脸一白,随即涌上一抹羞愤的红晕。
我握住她的手,对那稳婆道:“我娘子苏采菱,品行端正,清白无瑕。稳婆既奉县尊之命,我等自当配合。请。”
采菱深吸一口气,随稳婆进了内室。清荷担忧地看着,铁牛则在一旁气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不多时,稳婆出来,对着衙役和再次聚拢的旁观者,高声道:“老身查验过了!苏姑娘手臂守宫砂殷红完好,仍是完璧之身!那些污言秽语,纯属恶意中伤,天理不容!”
此言一出,人群再次哗然。
“天啊!原来那些都是假的!”
“何家也太恶毒了!这般污蔑人家姑娘清白!”
之前那些听信何家谣言,对采菱指指点点的人,此刻都有些面露愧色。
客栈内的气氛也因这接二连三的官方介入而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掌柜的看着我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心中清楚,钱谦益这是在逐条扑灭对他官声和县城稳定最不利的火焰。而这些火焰,恰恰是我亲手“升级”和“引爆”的。
他越是急于澄清,就越是会发现,这些谣言的“升级版”是多么荒谬,又是如何巧妙地将矛头指向他自己和何家的“愚蠢”。
接下来,就该轮到始作俑者了。
黄昏时分,正当我与采菱、铁牛商议后续时,悦来客栈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捕快服饰的汉子,带着两名衙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县衙的捕头王五,平日里也算是个精明强干的角色。
他目光在我脸上一扫,抱拳道:“林案首,县尊大人有请。城中谣言纷纷,己惊动府衙。县尊大人明日将升堂审理此事,欲当堂查明真相,以正视听。还请林案首过衙一叙,配合调查。”
他口称“请”,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心中一定,该来的,终于来了。
“王捕头客气了。”我平静地回道,“林某亦深受谣言之苦,正盼县尊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等清白。明日何时开审?林某必准时到堂。”
王捕头道:“明日辰时三刻。县尊大人说了,此案牵扯甚广,务必水落石出。林案首,告辞。”
说罢,他便带着人匆匆离去,想必还要去“请”另一拨人。
采菱担忧地看着我:“夫君,他们会不会……”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这场戏,才刚刚开始。他们想看戏,我就搭个更大的台子,请全县的人都来看个明白!”
一夜无话。
第二日,辰时初刻,我便带着铁牛和采菱,向县衙方向走去。
清平县衙门前,早己是人头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