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问心斋门外。
我与采菱站在门口。采菱眼底有对府城繁华的依恋，更多的却是对即将回乡的忐忑。
而我，心头则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即将拨云见日的从容。梁提学特意派人送来的府衙批文和梁府的腰牌，此刻就妥帖地收在我怀里，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予了我前所未有的底气。
陈教谕亲自送了过来，他捋着胡须，那目光里满是欣慰和期许。“苏墨啊，你天赋异禀，将来定是我大宁王朝的栋梁之才。回去后好好安顿，可别松懈了学业。等着你下次乡试的好消息！”
我恭敬地拱手：“谢教谕教诲，学生定不负所望。”
话音未落，陈子昂、赵景明、张耀祖三个难兄难弟，迈着同样一瘸一拐的步伐挪了过来。
看那张张写满倦意的脸，就知道昨晚庆祝得有多么放浪形骸。
此刻，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生离死别的悲壮，以及对我过早抽身离去的强烈谴责。
“苏兄！你这……你这回乡也太急了吧！”
陈子昂率先凑了上来，那张俊脸上写满了大写的“苦”字，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袖子，活像是要生离死别一般。
“咱们哥仨刚考中案首和秀才，正是把酒言欢、策马奔腾，府城里多的是新鲜玩意儿，共享人世繁华的时候，你这一走，我心里总觉得提不起劲儿！”
赵景明也凑过来，眼神飘忽：“对啊苏兄！我听说那醉仙楼的说书先生，故事讲得是荡气回肠；更有那宁江河畔，有佳人一舞倾城……咱们先考察个把月，再衣锦还乡，岂不美哉？”
说着，他飞快地瞟了采菱一眼，又迅速收回，一脸正气。
张耀祖更是首接：“苏兄！我们都懂！大丈夫嘛，家里有牵挂！可良辰美景奈何天，不潇洒几天对得起我们十年寒窗吗？东街的烧鹅，西巷的骰子，它不香吗？”
我看着他们三人那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壮模样，又听着他们口中那些“纸醉金迷”的府城乐趣，我实在绷不住了。
我皮笑肉不笑的推开陈子昂的手：“你们尽管玩得尽兴，注意安全措施就行。我家中确有要事，耽搁不得。待我事了，回了清平县，自当设宴款待，届时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那可说好了啊！”三人这才勉强放手，表情仿佛我欠了他们一整个醉仙楼。
“放心，跑不了。”我保证。
告别了众人，我扶着采菱上了马车。铁牛则兴高采烈地跃上车辕，手中鞭子一甩：“驾！”马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马车内，采菱轻声问道：“夫君，他们……他们说的那些地方，你不好奇吗？”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担忧和醋意。
我握住她的手，笑了：“傻丫头，再好的烧鹅，再美的舞，能有我家采菱好看？再说，我这趟回去是办正事，哪有空风花雪月。”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放心，咱们这次回去，不是去受气的，是去扬眉吐气的。以前那些人欠我们的，我让他们连本带利，一件不落地还回来。
马车跑得飞快，七天后，清平县的城门遥遥在望。
有点意思，城门口居然站着一排官差，为首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官员，正踮着脚尖望穿秋水。
看见我们的马车，他眼睛一亮，的身子爆发出不相称的敏捷，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
“下官清平县县丞赵方！恭迎苏案首荣归故里！”那谄媚的笑容，恨不得把后槽牙都展示给我看。
“赵……县丞？”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赵景明那小子提过，他爹就是清平县的县丞。哦豁，原来是这老小子！
县丞见我认出他，更是喜形于色，语气愈发恭敬：“正是下官。犬子赵景明，多蒙苏案首点拨，才得以高中秀才，下官在此替犬子谢过苏案首的提携之恩！苏案首真是品学兼优，下官佩服！”
这话半是马屁，半是真心。梁提学那边肯定打过招呼了，县令估计也给他下了死命令：这位苏案首是通了天的人物，招待不好，乌纱帽不保。再加上我确实“点拨”过他儿子，这份香火情算是坐实了。
我微微颔首，淡然回礼：“赵大人客气了，不过是同窗之谊，互相切磋罢了。能金榜题名，是景明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赵县丞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连连道：“苏案首过谦了，过谦了！犬子能有今日，离不开苏案首的照拂。县尊大人己在衙中备下薄酒，特为苏案首接风洗尘，还请苏案首赏光！”
场面话说完，就该来点实际的。
“苏案首过谦了！”赵县丞搓着手，“县尊大人己在衙门备下薄酒，为案首接风，还请案首赏光！”
我沉吟片刻。首接杀回村里固然爽，但对付苏长顺那种老狐狸，得先礼后兵，把官方流程走完，让他哑巴吃黄连。
“既然是县尊大人的美意，苏墨自当从命。”
我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只是我与内人一路奔波，衣衫不整，需先找个地方落脚梳洗，总不能这副样子去拜见县尊大人。”
“应当的，应当的！”赵县丞连忙道，“下官己在城中‘悦来客栈’为苏案首备下了上房，苏案首可先去歇息。待苏案首方便之时，下官再来恭迎。”
“有劳赵大人费心了。”
马车在赵县丞的引领下，缓缓驶入清平县城。
街道两旁的百姓见有官差开道，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当他们得知马车中坐的竟是本县新科院试案首苏墨时，更是引来一阵小小的轰动。
案首？咱们这穷乡僻壤也能出案首？”
“听说还是个小白脸……哦不，是年轻俊彦呢！”
“啧啧，真是祖坟上长了五彩祥云啊！”
采菱坐在我身旁，听着外面的议论，小脸红扑扑的，既有点小紧张，又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小骄傲。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悦来客栈。赵县丞亲自将我们送至上房，又殷勤地吩咐小二好生伺候，这才告辞离去，约定一个时辰后再来。
我和采菱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铁牛则在楼下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他的午饭，顺便将马车也安顿好了。
一个时辰后，赵县丞果然准时出现。
“苏案首，县尊大人己在县衙恭候多时了。”
我点点头，带着采菱和铁牛，随着赵县丞一同前往县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