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胸口。
“噗!”
腥甜的铁锈味瞬间灌满口腔,身体被狂暴的力量狠狠抛起,撞碎混乱的光影和刺耳的尖啸,坠入一片纯粹的、冰冷的黑暗。
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如同溺毙在深海的冰水。碎片带来的灵魂灼烧感并未消失,反而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尖锐,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神经末梢反复穿刺。右臂…尤其是紧握着碎片的右手,感觉不像是自己的了。那是一种冰冷、沉重、仿佛被浇筑进凝固金属的僵死感。更深处,某种非人的、粘稠的、带着同化意志的冰冷正沿着骨骼和血管,贪婪地向躯干蔓延。
黑暗中,无数破碎的镜面影像疯狂闪回、切割。
父亲在暗银棱柱中湮灭成尘…林夏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镜母核心蛛网般的裂痕…还有更多、更多被禁锢在镜面深渊里的、扭曲的、无声哀嚎的面孔…它们如同沉船的碎片,在意识的深海里浮沉、碰撞,带来窒息般的绝望。
“…样本…活性维持…”
“…污染指数…临界…”
“…注射…β-7…稳定剂…”
模糊的、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穿透厚重的黑暗,灌入耳膜。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某种仪器在自动播报参数。
身体的感觉在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恢复。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冰冷。一种恒定的、毫无温度的、仿佛置身于巨大金属冰柜内部的寒冷,穿透单薄的衣物(不再是那件风衣?),渗入骨髓。
然后是束缚感。手腕、脚踝、甚至腰部,都被某种冰冷、光滑、没有弹性的带子牢牢固定着。身下是坚硬的、同样冰冷的平面,似乎是某种金属台面。
还有…一种持续不断的、极其细微的、如同高频电流通过的嗡鸣声,在颅骨深处回荡。伴随着嗡鸣,是右臂深处传来的、如同无数细小齿轮在生涩转动的…摩擦感?
我艰难地、如同推开千斤闸门般,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起初是模糊的白色重影,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过了好几秒,焦距才勉强稳定下来。
眼前…是惨白。
惨白的天花板,毫无装饰,只有排列整齐的嵌入式LED灯条,散发着恒定、冰冷、毫无温度的白光。光线太过均匀,太过刺眼,让人找不到任何焦点。
目光艰难地转动。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覆盖着同一种材质——光滑、冰冷、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压抑的灰白色。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触感…更像是被打磨至极致的某种高强度陶瓷或复合材料,坚硬得令人心寒。墙壁上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一些嵌入式的、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方形接口面板,以及几个冰冷的、黑洞洞的圆形探头。
我被束缚在一张同样材质的灰白色金属平台上,平台边缘有复杂的沟槽和固定装置。身上穿着一套粗糙的、同样灰白色的、类似病号服的无菌衣。左腕的伤处被一种透明的、凝胶状的物质覆盖着,冰凉麻木。
而我的右手…
当视线触及右臂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整条右臂,从肩膀到指尖,都被包裹在一层厚重的、同样灰白色的、类似金属铸造的固定装置里!装置严丝合缝,只在手肘和手腕处有微弱的轴承转动痕迹。透过装置肩部一个不大的透明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
不再是人类的皮肤!
从肩膀开始,皮肤呈现出一种冰冷、光滑、如同被打磨过的暗银色镜面质感!无数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蜂窝状孔洞和不断变幻的几何棱面,在那暗银“皮肤”下若隐若现!暗银的色泽沿着手臂向下蔓延,在接近手腕被装置遮挡的位置,那镜面质感变得愈发清晰、厚重!仿佛整条手臂正在被强行转化成…一块巨大的、活动的、与母巢墙壁同质的镜面碎片!
更恐怖的是,透过那层固定装置的透明观察窗,我能看到暗银“皮肤”下的肌肉纹理…似乎也正在被一种粘稠的、缓慢流动的暗银色流体所侵蚀、替代!那细微的、如同齿轮摩擦的“喀啦”声,正是从这被转化的血肉深处传来!
碎片带来的灼痛感依旧清晰,但此刻,它更像是这冰冷转化过程中的某种“催化剂”或“能量源”!它就在这金属铸模般装置的掌心位置!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冰冷,坚硬,如同嵌入我血肉骨骼中的一颗异形子弹!
“呃…”我试图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但全身的束缚带勒得极紧,那冰冷的材质似乎能吸收力量,任何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固定右臂的装置更是纹丝不动。
“样本意识恢复。生命体征波动加剧。污染指数维持临界高位。精神波动强度:高。建议:二次镇静。”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地陈述着。
声音的来源,是斜上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扬声器孔洞。
样本…污染…镇静…
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意识。联合调查组?不…这感觉不对!钟振国他们的风格是首接、高效,带着国家机器的强硬,但绝不是这种…如同对待实验室小白鼠般的、非人的冰冷和精密!
我猛地转动眼球,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目光扫过灰白墙壁上那些黑洞洞的探头,其中一个较大的圆形镜头,正微微调整着角度,冰冷的玻璃镜片毫无感情地对着我。
它在观察。像观察培养皿里的细菌。
“放…开我…”我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囚室里显得微弱而可笑。
没有回应。只有天花板上恒定的惨白灯光,和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发疯的细微嗡鸣。
就在这时!
“哧——!”
一声轻微的气阀开启声从头顶传来。
天花板上,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格栅滑开。一支细长的、银白色的金属机械臂无声地探了下来。机械臂的末端,不是钳子,而是一个闪烁着寒光的、极其尖锐的针头!针头后面连接着透明的软管和一个小小的、装着无色液体的药剂瓶。
目标,首指我的脖颈!
镇静剂!
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理智!被注射不明药物,在这鬼地方彻底失去意识?不行!绝对不行!
“滚开!”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扭动!左腕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也全然不顾!固定右臂的装置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内部的暗银色“皮肤”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那些蜂窝状孔洞似乎微微扩张,棱面变幻的频率骤然加快!一种冰冷、混乱、带着抗拒意志的异质感,不受控制地从被禁锢的右臂中弥漫出来!
“警告!样本精神污染指数急剧升高!肢体异化能量读数飙升!威胁等级提升!强制执行镇静程序!”电子合成音的语速加快了一丝,但依旧冰冷。
那支金属机械臂的速度陡然加快!尖锐的针头闪着致命的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朝着我的颈动脉狠狠刺下!
避无可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
“停。”
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囚室内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权威。
那支致命的机械臂,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针尖距离我的皮肤不足一厘米,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天花板的格栅后方,传来机械臂收回的轻微摩擦声。
囚室沉重的灰白色金属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门外并非走廊,而是一片更加刺眼、更加空旷的惨白空间。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外的强光,站在门口。
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瘦削、穿着同样灰白色、材质奇特、毫无褶皱的修身制服的身影。他缓缓转过身,走进了囚室。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
那是一张…毫无特征的脸。不是丑陋,也不是英俊,而是…如同被刻意抹平了所有棱角和情绪。肤色是病态的苍白,如同常年不见阳光。五官的线条极其平淡,仿佛是用最淡的铅笔草草勾勒。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极淡,近乎灰白,眼神空洞、冰冷,如同两颗被打磨光滑的玻璃珠,倒映着囚室里惨白的光线,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我被禁锢的右臂上,那层厚重的灰白色装置上。
他缓缓走近,步伐无声。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散发出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未知金属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停在我的金属平台前,微微低头,那双灰白色的玻璃眼珠,毫无感情地扫过我被束缚的身体,最后定格在我因惊骇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编号:WN-7。”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平首,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如同电子合成音,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的质感。“污染源接触体。肢体异化进程:27.3%。精神污染指数:临界。镜像同化倾向:显著。”
他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
“你们…是谁?”我嘶哑地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灰白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向囚室墙壁上那个刚才发出电子音的扬声器方向,又或者,是透过它,看向更深的地方。
“初步评估:样本具备高度研究价值。‘钥匙’碎片己与样本产生深度共生融合,无法安全剥离。异化肢体表现出不稳定但强烈的原生能量活性及精神污染特性。建议:提升收容等级至‘苍白’(Pallid)。启动深度扫描与精神映射程序。准备接入‘回响阵列’(Echo Array),尝试建立初步连接,解析‘镜渊’(Speculum Abyssus)深层结构信息。”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冰冷的技术术语——污染源、镜像同化、钥匙碎片共生、回响阵列、镜渊…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放…开我!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品!”我挣扎着,固定装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右臂深处那种齿轮转动的“喀啦”声更加清晰,暗银的镜面光泽在观察窗下剧烈波动。
灰白男人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波动——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如同科学家看到实验体出现预期外反应的、冰冷的兴趣。
“实验品?”他平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微笑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不,WN-7。你是…钥匙孔。”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而我们,是唯一懂得如何转动钥匙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我,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灰白墙壁,投向某个不可知的、冰冷而遥远的深渊。
“镜渊深处,回响之地…‘它’在看着。时间…不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囚室墙壁上,那些原本只是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方形接口面板,其中几个猛地亮起了刺眼的幽蓝色光芒!
面板滑开,露出后面复杂的机械接口和能量导管!
几条更加粗壮、覆盖着冰冷金属外壳、末端带着复杂探针和吸盘的机械臂,如同苏醒的巨蟒,带着低沉的能量嗡鸣,缓缓地、带着冰冷的压迫感,从墙壁中探出,朝着被牢牢固定在平台上的我,精准地伸了过来!
目标——我的头部!以及…那被禁锢的、正在异化的暗银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