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父亲
“砰!”
“砰!砰!”
狂暴的撞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单薄的洗手间门板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门框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木质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向内凸起一道道可怕的裂痕!秦朗暴怒的嘶吼和年轻警察惊恐的劝阻声被隔绝在外,扭曲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头顶那盏惨白吸顶灯发出的电流嗡鸣,和自己粗重、濒死般的喘息声。冰冷的瓷砖墙壁紧贴着后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眼前,洗漱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惊恐、布满泪痕和凝固的血污,左肩的绷带渗出刺目的鲜红。那双倒影中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而睁大到极限。
源血在镜子里…父亲…帮我…
绝望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攥紧濒临崩溃的神经!左手紧握着那块滚烫的、暗红光芒急促闪烁、如同濒死心脏般搏动的怀表!
没有退路了!要么被秦朗破门抓住,怀表和秘密被夺走,林夏、小陈乃至所有人彻底失去希望!要么…赌上这最后的疯狂!
“爸——!源血——!”
嘶哑的、用尽全部生命力量的呐喊冲破了喉咙!紧握怀表的左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挥向命运的最后一击,狠狠砸向镜面!砸向镜子里自己倒影的心脏位置!
没有预想中玻璃爆裂的脆响!
没有疼痛!
就在拳头接触冰冷镜面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低沉到撼动灵魂的共鸣声,猛地从怀表内部、从镜面深处、从虚空中同时爆发!整个狭小的洗手间空间剧烈地扭曲、震荡!头顶的吸顶灯疯狂闪烁,发出濒临爆裂的电流嘶鸣!脚下的瓷砖地面如同水波般起伏晃动!
我紧握怀表砸向镜面的手,没有碰到任何实质性的阻碍!仿佛砸入了一片粘稠的、旋转的光影漩涡!怀表上那点急促闪烁的暗红光芒,在接触镜面的刹那,如同滴入水面的浓墨,瞬间晕染开来!化作无数道细密的、扭曲的暗红色光流,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顺着镜面蔓延、交织!
镜子里我那张惊恐的脸,在暗红光流的覆盖下,如同破碎的水中倒影,瞬间扭曲、变形、溶解!
一个巨大的、深邃的、由无数旋转暗红光流构成的漩涡,取代了平滑的镜面,出现在墙壁上!漩涡中心,是无尽的、令人眩晕的黑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强大的吸力,猛地从中爆发出来!
“啊——!”
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和掌控!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狠狠拖向那个旋转的暗红漩涡!视野被疯狂旋转的暗红和黑暗彻底吞噬!耳边只剩下那撼动灵魂的嗡鸣和空间被撕裂的尖啸!
坠落!无尽的坠落!比河岸坠入冰冷污水更彻底!比空间裂缝的撕扯更狂暴!这一次,是坠向一个纯粹由光与影、破碎与粘稠构成的诡异通道!
意识在狂乱的能量乱流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只有左手掌心那块怀表传来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灼烧感,是唯一清晰的锚点。它在疯狂地震颤,仿佛一颗被强行唤醒的、愤怒的心脏,那暗红的光芒不再是微弱的余烬,而是化作了包裹我全身的、流动的熔岩铠甲,狂暴地对抗着撕扯灵魂的乱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咚!”
身体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全身骨骼都在呻吟,肩膀的伤口再次崩裂,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到来。包裹周身的暗红光芒在落地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缩回怀表之中,只留下皮肤上残留的灼热感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铁锈腥气。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我挣扎着撑起身体,甩掉眼前的金星和眩晕感。
看清周围环境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巨大、空旷、死寂的空间。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头顶是无垠的、旋转的暗红色光晕,如同凝固的血海,散发着压抑和不祥的光芒。脚下是冰冷、光滑、如同黑色琉璃般的地面,倒映着头顶那令人眩晕的血色天穹。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无数面镜子同时碎裂又瞬间冻结的冰冷气息。
空气是凝固的。没有风。没有声音。绝对的死寂压迫着耳膜,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感。
我挣扎着站起来,环顾西周。空旷,死寂,只有脚下光滑如镜的地面倒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不,不只是倒映!
我猛地低头!
脚下那光滑如镜的黑色琉璃地面,清晰地映照出我的倒影。但那个倒影…不是我!
倒影穿着和我一样的病号服,肩膀同样缠着渗血的绷带,左手同样紧握着那块暗红光芒微弱闪烁的怀表。但那张脸…那张脸是父亲的!温国栋!他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布满灰尘和凝固的血迹,胸口那个被断管贯穿的巨大伤口触目惊心!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里凝固着临死前那巨大的悲伤和茫然!
“爸…?!”我失声惊呼,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脚下的倒影,父亲的眼睛,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凝固的悲伤和茫然,如同破碎的冰面,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他”的意志,艰难地透过倒影传递出来。
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冰冷、破碎、如同意念碎片般的信息流,首接涌入我的脑海:
> **…宁宁…**
> **…时间…不多…**
> **…镜界…不稳定…源血…在消耗…**
> **…听我说…**
父亲!真的是父亲!他的意识…或者说,他残留的某种东西…存在于这面“镜子”里!存在于这块“源血密钥”连接的地方!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瞬间淹没了心脏!泪水汹涌而出,砸在脚下冰冷的黑色琉璃地面上,如同破碎的珍珠。
“爸!你在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林夏体内的东西是什么?!秦朗他…他要抢怀表!他要杀我们!”我语无伦次地对着脚下的倒影哭喊,仿佛对着深渊祈求回应。
脚下的倒影,父亲的脸庞微微扭曲,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冰冷的意念碎片再次涌入:
> **…镜像…陷阱…我们…都是容器…碎片…**
> **…秦朗…监察者…锚点…回收者…**
> **…源血密钥…不是钥匙…是…锁…是…父亲留给你的…最后的锁…**
> **…锁住…门…阻止…祂…完全降临…**
信息如同破碎的尖刀,狠狠刺入混乱的意识!容器?碎片?秦朗是监察者?锚点?回收者?源血密钥是锁?锁住门?阻止“祂”降临?
“祂”是谁?!老张背后的东西?!那个占据林夏的冰冷存在?!
> **…核心…在…真实之井…**
> **…坐标…**
> **…记住…**
脚下的倒影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父亲的脸庞变得模糊、扭曲!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似乎正在撕扯着这个由倒影构成的脆弱联系!头顶那凝固的血色天穹也开始剧烈地翻滚、沸腾!整个镜界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 **…快走!…祂…感知到了!…**
> **…坐标…北纬…39°54'26''…东经…116°23'29''…深度…负…零点…**
> **…真实…之井…**
> **…摧毁…核心…否则…一切…终结…**
> **…宁宁…活下去…**
父亲最后的意念碎片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瞬间熄灭!脚下的倒影猛地破碎、消散!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光滑的黑色琉璃地面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苍白惊恐的倒影!
“爸——!”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头顶的血色天穹如同沸腾的熔炉,暗红的光芒疯狂暴涨!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在虚空中撕裂开来!狂暴的乱流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从裂缝中探出,撕扯着这片脆弱的镜界!
坐标!北纬39°54'26'',东经116°23'29'',深度负零点!
锦绣家园塌方原址!地面!
真实之井!
摧毁核心!
父亲用最后的意志传递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没有时间悲伤了!
必须离开这里!
镜界的崩溃就在眼前!如何离开?!
目光猛地锁定在左手紧握的怀表上!那暗红的光芒在空间崩裂的狂暴能量刺激下,再次变得急促而明亮!
源血密钥…是锁…也是…通道?!
意念集中!用尽全部心神去感应那块滚烫的怀表!去回忆砸向镜子时那股被拖拽的感觉!去想象…离开!
“嗡——!”
怀表再次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瞬间将我的身体包裹!一股熟悉的、强大的拖拽感猛地传来!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旋转!血色天穹、撕裂的空间裂缝、冰冷的黑色地面…一切都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带!
“轰——咔啦——!”
就在身体被拖拽着脱离镜界的最后一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玻璃彻底爆裂的脆响,猛地从意识残留的方向传来!
现实的声音和触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回归!
冰冷的空气!消毒水的味道!嘈杂的惊叫!
身体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不是洗手间光滑的瓷砖!是…走廊的水磨石地面!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金星乱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散落一地的镜子碎片!我正躺在仁和医院留观病房外的走廊上!洗手间那扇单薄的木门,如同被炸药从内部爆破,彻底化作了飞溅的木屑!门框扭曲变形!
秦朗就站在几步之外!他保持着向前扑击的姿势,脸上还凝固着狂暴的杀意和一丝来不及转换的惊愕!他的拳头前方,正是原来门板的位置,此刻只剩一个空洞洞的门框和满地的狼藉!显然,就在镜界崩溃、我被怀表力量拖拽回来的瞬间,他刚好撞碎了门板!
时间差!只有不到半秒的时间差!
“抓住她!”秦朗的惊愕瞬间转化为更加狂暴的怒吼!他眼中的冰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一步跨过破碎的门框,如同捕食的猛兽,带着恐怖的威压,再次向我扑来!那只戴着复杂腕表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我紧握怀表的左手!
怀表的光芒己经黯淡下去,滚烫的温度也在迅速消退。身体因为连续的冲击和镜界的消耗,虚弱到了极点。面对秦朗这致命的一抓,根本避无可避!
完了!
绝望再次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凄厉到刺破耳膜的消防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医院大楼!尖锐的蜂鸣声在每一层走廊疯狂回荡!刺目的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闪烁!
“火灾警报!火灾警报!请所有人员立即沿疏散通道有序撤离!重复!立即撤离!”冰冷的电子广播声瞬间压过了一切嘈杂!
整个楼层瞬间炸开了锅!留观病房里的病人、家属、医护人员发出惊恐的尖叫!房门被猛地拉开!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哭喊着、推搡着涌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
混乱!极致的混乱!
汹涌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狭窄的走廊!秦朗那致命的一抓,被一个仓皇逃窜、撞到他身上的病人家属硬生生打断!他高大的身影被人潮冲得一个趔趄!
机会!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像一条滑溜的鱼,借着混乱人潮的掩护,矮身钻入惊恐奔逃的人群之中!瞬间被淹没!
“站住!”秦朗狂暴的怒吼被淹没在刺耳的警报和人群的哭喊声中。
我拼命向前挤,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左手死死护着怀表,右手拨开挡路的人!目标只有一个——安全出口!
“温小姐!这边!”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是小陈!她脸色苍白,骨折的右臂用简易三角巾吊在胸前,正被人群挤在墙边!她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拼命朝我挥舞!
她怎么在这里?!骨科不是在另一栋楼吗?!
来不及思考!我奋力挤到她身边。
“跟我来!这边人少!”小陈咬着牙,忍着断臂的剧痛,拉着我的胳膊,逆着人流,猛地拐进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通往后勤区域的走廊!
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在身后渐渐减弱。后勤走廊里灯光昏暗,堆放着一些清洁工具和闲置的推车,空无一人。
“快!这边有员工通道!可以通到地下车库!”小陈急促地说道,拉着我快步向前,“警报是假的!我…我看到有人故意拉响的!就在骨科那边!好像…好像是为了制造混乱!”
假的?!为了救我?!是谁?!
巨大的疑问压在心头,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进员工通道,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下狂奔!身后,隐约传来秦朗愤怒的咆哮和追赶的脚步声!他追上来了!他摆脱了混乱的人群!
地下车库阴冷潮湿,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巨大的水泥柱分割着空间,停放着稀疏的车辆。
“这边!”小陈拉着我躲到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后面,剧烈地喘息着,断臂的疼痛让她额头布满了冷汗,“我…我偷了钥匙…那辆…银色的面包车…是医院采购部的…没人…”
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塞进我手里,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恐惧:“快走!开它走!我…我拖住他!”
“不行!小陈!他会杀了你!”我失声叫道。
“快走啊!”小陈猛地推了我一把,眼神近乎哀求,“怀表!林律师!真相!不能落到他手里!走!”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清晰地从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
秦朗!他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