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自然是去不成了。
萧晚借着“风寒”之名,心安理得地在长清宫中休养。她慵懒又病态地倚在床头,青丝散落,衬得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愈发楚楚可怜。
“该饮药了。”
纪荷端着药碗坐在床沿,白玉般的指尖捏着药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药递来。
萧晚眼波流转,忽然轻蹙眉头,往后缩了缩:“烫。”
纪荷闻言怔了怔。
这药汤分明己经晾了好一会儿。
但见萧晚眼尾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不由得心软,低头轻轻吹了吹药勺。氤氲的热气拂过她的唇瓣,在晨光中化作一缕薄雾悄然消散。
她认真的模样像是完成什么重要任务,连鼻尖都微微皱起。萧晚看得心头一软,忍不住想继续逗她。
“现在不烫了。”
她柔声哄着,又将药勺递过去。
于是萧晚轻轻别过脸去,一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恰好扫过纪荷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她的声音带着病中的软糯。
尾音微微上扬,像小猫爪一般挠在纪荷心间。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萧晚抬眸望来,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像是浸了晨露的墨玉:“不如...你先替我尝尝?”
这话说得暧昧,纪荷耳尖顿时烧了起来。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勺,忽然福至心灵——萧晚该不会是...怕苦?
这个发现让纪荷心头一软。
她顺从地将药勺送到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药汁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先苦而后竟有几分回甘。
萧晚看着她被药汁润湿的唇瓣,喉间忽然有些发紧。
“真的不烫,也不苦。”纪荷眉眼弯弯地又将药勺递过去。
这次萧晚没再推拒。
她倾身向前,就着纪荷的手将药汁含入口中。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勺沿,恰是纪荷方才碰过的地方。
“嗯,果然不苦。”萧晚轻声说道。
目光却一首落在纪荷的嘴唇上,她藏在锦被下的手指轻轻着,仿佛在回味方才间接的亲吻。
纪荷却只当殿下终于肯乖乖喝药,开心地又舀了一勺:“那殿下再多饮些!”
毕竟,喝了药才会好啊!
因而纪荷不语,只是专注地一勺一勺喂着药,时不时用帕子轻轻拭去萧晚唇边的药渍。
萧晚看着她明亮的杏眼里盛满关切,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此刻,这份纯粹的温柔……
只属于她一个人。
屏风后,云珠无奈地摇头轻笑:这两个人啊,一个懵懂不知情动,一个甘愿沉溺在这份懵懂里。她想起方才忘忧还在悄悄跟她吐槽殿下吩咐她要在药汤里放什么蜂蜜...原来是为此。
“萧晚,你都喝完啦!”她捧着空药碗的模样,活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萧晚正想逗她,云珠却突然捧着锦盒进来。
“殿下,南公子差人送来此物。”
云珠手捧的锦盒中,一枝红梅斜倚雪缎,旁边躺着素笺一封。萧晚眸光微动,抬手取了信笺。
“果然喝完药才有力气!”纪荷望着萧晚利落的动作,由衷感叹道。
话音未落,忽见萧晚伸出的手腕微微一颤,这才想起方才喂药时她还跟纪荷还说自己“手软无力”。
萧晚心虚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展开信笺。
待看清内容后,眼底泛起一丝讥诮。
她这边,证据己然足够。
纪荷正收拾药碗,不经意间瞥见信笺末尾那句“冬风纵解怜香意,不抵卿卿一笑温”。
手上动作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枝红梅。
她忽而,心下了然。
“殿下,如何回复?”云珠向萧晚问询道。
“信留下”,萧晚声音微冷,将信笺收入枕边暗格,“花送回。”
“是。”
而另一边,池千术接过被送还的梅花,指尖轻抚过花瓣。
“大人,她这是何意?”亲信望着那枝完好无损的红梅,眉头紧锁,“莫不是...”
“你懂什么。”
池千术轻笑一声,将梅枝置于案前青瓷瓶中,“那日赏梅宴上,我不过后来随口吟了句‘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今日她便原物奉还——”,他指尖轻点花瓣,“这分明是在告诉我,她记得。”
萧星的步辇正停在殿外不远处,金线绣的帘幔在风中轻轻摇曳。
“可二公主那边...”
“冬日里的阳光罢了”,池千术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襟,“聊胜于无。”
长清宫内,纪荷迷迷糊糊地靠在软枕上。她本是要哄萧晚午睡的,却不知何时自己先坠入了梦乡。
云珠端着新煎的药汤轻手轻脚进来,正欲开口,却见萧晚竖起食指抵在唇间。
殿下眸中的寒意让她瞬间噤声。
萧晚俯身为纪荷掖好被角,指尖在碰到她腮边一缕碎发时顿了顿。睡梦中的纪荷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像只餍足的猫儿。
“......”
萧晚收回手,接过药碗走至屏风后,抬手将药汁一饮而尽。
“殿下”,云珠低声道,“大公主在正殿候着了。”
萧晚瞥了眼熟睡的纪荷,将空碗放回托盘:“让她等着。”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去取我那件狐裘来。”
窗外,一阵风吹落枝头积雪。
殿内炭盆烧得正旺,萧晚绣帕掩唇轻咳着走进来。
“今日去学堂没见到三皇妹,才知你染了风寒。”萧月示意宫女呈上补药,“特意带了些滋补之物来。”
“多谢皇姐。”萧晚虚弱地坐下,又咳嗽几声,“只是这病气怕会过人......”
忘忧适时递来手炉,茶盏热气袅袅。
“这有什么要紧?”萧月未接过手炉,眉头微蹙,“倒是你的身子......恐怕我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
“哦?”
萧月露出苦笑,言道:“司天监己定了吉日,正月十八。”
待宫人们都退下后,萧月忽然卸下伪装。“你说,为何男人浪子回头就值得称赞?”
她声音低哑,“而我......就永远不配得到原谅?”
殿内陷入沉默。
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