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二年三月丁未，寅初刻的戏水河畔笼罩着青灰色雾霭。陈胜军的"楚"字大旗在阵前猎猎作响，旗角绣着的双蛇纹突然活过来般扭曲，化作无数细鳞覆盖在假胡亥的冕服上——那具昨日还躺在玄室祭坛的替身傀儡，此刻正被徐市的弟子用磷粉点燃双目，喉间发出混着水银的嘶鸣。
"大秦子民听着！"假胡亥的左手扣住玉笏内侧，正是地胡独有的握姿，"朕乃天胡仙人降世，旱魃之灾皆因子婴逆贼盗走天命玉璜！"他抬手时，左腕内侧的勒痕在雾中泛着青光，与三年前真胡亥狩猎时的箭伤位置分毫不差——这是赵高余党用楚地"移形换影"术，将地胡残留的魂魄碎片注入傀儡。
子婴的车架停在秦军阵前，合璧玉璜在雾中划出半轮光弧。他清楚看见假胡亥右耳后方的青光里，藏着米粒大的朱砂点——那是素心手札里记载的"替死铃"标记，证明这具傀儡不过是用双生残魂与百姓精血炼成的活尸。更诡异的是，傀儡冕服下露出的脚踝上，竟刻着与郑妃妆匣相同的九鸾纹，分明是用她的陪葬品祭炼的邪术。
"陛下，雾中有尸解仙术的磷火！"李斯的朝笏滴着晨露，笏板内侧的密写术显出血字："徐市弟子正在河床下埋双生镇物，欲引戏水之水冲垮咸阳暗渠。"话音未落，假胡亥突然指向子婴，傀儡眼中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子婴手中玉璜是楚地妖器，吸干了大秦的天命之水！"
真胡亥的玄色战车碾碎晨雾驶来，车辕上缠绕的芷草散发着郑妃妆匣里的香气。他盯着假胡亥左腕的勒痕，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袖——光洁的皮肤下，当年被地胡魂魄侵蚀的青斑己完全消退，唯有右耳后的疤痕在雾中闪着金光："天胡地胡本是朕魂魄所化，尔等用替死铃炼就的傀儡，也敢称仙人？"
阵前的百姓骚动起来，他们看见真胡亥下车时步履稳健，而假胡亥每走一步，鞋底都会留下血迹——那是用活人血祭维持的邪术。子婴趁机举起玉璜，璜身"民为天命"西字在雾中显形，竟与远处被暗渠滋润的麦田里，百姓们插在田头的"秦"字木牌遥相呼应。
"徐市！"真胡亥的声音震得青铜战铃作响，"你当年在琅邪台对始皇帝说'双生共命'，可曾提过要用百姓魂魄填祭？"他指向假胡亥脚踝的九鸾纹，"郑妃娘娘的陪葬品，都成了你们炼尸的材料？"雾中传来压抑的惊叫，陈胜军阵营里，几个楚地巫祝突然抱住头打滚，他们脚踝的九鸾纹正在燃烧，正是郑妃遗泽对邪术的反噬。
假胡亥的傀儡突然僵化，地胡残留的魂魄在磷火中显形。子婴看见那魂魄手腕上没有金链，却缠着与素心相同的"替死"铃碎片——原来赵高余党不仅用了真胡亥的残魂，更吞噬了永巷数十个宫女的魂魄来维持傀儡。"民"字铃突然从妆匣中飞出，铃身刻痕与傀儡胸口的双蛇纹相撞，竟发出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快看！"秦军阵中有人惊呼。戏水河水突然逆流，露出河床下埋着的七十二具蛇形骨殖，每具骨殖口中都含着片竹简，正是始皇帝当年焚烧的方士伪经。郑妃暗渠的活水顺着骨殖裂隙涌出，将楚地巫祝的磷火浇灭，露出藏在骨殖后的真相——所谓双生替身术，不过是用活人魂魄伪造的镜花水月。
陈胜军的前锋将领突然坠马，他手中的"裂魂箭"在活水中溶解，露出箭杆里裹着的素心头发。子婴终于明白，徐市等人为何执着于郑妃的遗物——只有用她的楚地血脉，才能让邪术暂时骗过玉璜的共鸣。但他们忘了，郑妃留下的从来不是术法，而是让秦楚百姓共享的暗渠活水，是写在《民本诏》里的"恤民如子"。
"退了吧。"真胡亥走向傀儡，右耳疤痕贴近地胡残魂的瞬间，雾中响起素心手札里的钟鸣。傀儡冕服上的双蛇纹轰然崩解，化作无数芷草花瓣落在百姓肩头，那是郑妃薨逝时，咸阳百姓自发佩戴的“哀悼者之花”。假胡亥的身体如木偶般倒下，露出藏在体内的青铜铃，正是素心曾握过的"替死"铃完整形态。
徐市从雾中逃出，衣袍己被活水浸透，腰间的药囊里掉出片龟甲，刻着"替身现形，天命归楚"。真胡亥捡起龟甲掷入水中，龟甲却在接触活水的瞬间裂成两半，露出内层始皇帝的刻字："秦之天命，在河渠阡陌，在耕夫织妇。"这行字，正是当年郑妃冒死刻在琅邪台石碑上的真意。
卯初刻的阳光穿透雾霭，照在戏水河畔的秦楚百姓身上。他们看见真胡亥解下玉璜，与子婴手中的合璧璜共同浸入水中，两道光芒交融处，竟浮现出始皇帝与郑妃并肩巡视关中的幻象——秦剑与楚箫相和，渭水与长江同流。陈胜军阵营中，不知谁先扔下了兵器，捡起田头被活水滋润的麦苗，那是比任何仙术都坚实的天命。
"传朕令，"真胡亥的声音里带着始皇帝的威严，更有郑妃的悲悯，"凡楚地百姓愿留秦地者，皆赐田三亩；愿归楚地者，发粮送行。"他看着徐市被押解过来，后者正盯着他右耳的疤痕发抖——那道疤痕在阳光下己化作日月纹，是魂魄完全归位的象征，更是大秦天命包容万邦的印记。
子婴捧着妆匣站在河畔，看着"民"字铃缓缓沉入水中，铃身荡起的涟漪里，浮现出素心手札最后的血字终于完整："替身终是镜中影，民心方为座上君。"他知道，赵高的替身迷局到此真正终结，那些曾被割裂的魂魄、被混淆的真容，在百姓眼中终究不如一碗赈粮、一渠活水来得真实。
戏水河水滔滔东去，带走了双蛇纹的残片，也带走了楚秦相争的千年迷雾。真胡亥与子婴并肩而立，玉璜的光芒映着两岸初萌的绿意——那是旱魃退去后，大秦土地上重新生长的希望，是比任何仙真显影都更强大的力量：民心所归，方为天命所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