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第一次吃翘翘做的饭。
一粒丹药含在嘴里,半天舍不得吞下去,捧着腮帮子,“好甜好甜好甜。”
段春衣将丹炉倒过来,看到炉底有些灰黑,用清尘诀也弄不干净,便塞给有丰富刷锅经验的小丈夫,“去刷干净。”
傅晃晃提着丹炉就去鱼池边,洗洗刷刷。
段春衣蹲在一边,观察他的状态,将那两粒黑色的补灵丹嗅嗅看看。
书上说,第一次炼丹,十之八九的人都会折戟在丹药无法成形这一步。
但段春衣很顺利就将丹药成形了,甚至还加以改变。
“看来我很有丹道天赋了。”
段春衣自言自语,琢磨了一会,眼睛一转,忽然大喊:“晃晃,别刷了,鱼好像要死了!”
一池凶残的锯齿鱼,一个个泛着肚皮和白眼,浮了上来。
俊美的蛇妖还在奋力刷丹炉,抹布是一条浑身长刺的鱼。
“怎么死了?”蛇妖腮帮子还含着丹药,困惑地瞅瞅炉底,又拨了拨翻白眼的鱼。
段春衣捉了一只,捏捏它的胸脯,试图给它心肺复苏。
这些鱼和菜,她都不敢吃。
于是这些天来,鱼池被当成锦鲤池,菜地被当成小花园来养。
为了防止这些鱼自相残杀,把自己弄死了,她还给在家里的晃晃安排任务,在鱼群打架的时候,要及时拉一拉。
段春衣将一动不动的鱼丢回水里,叹息:“看来丹里有毒啊。”
叹息完,她双目炯炯望向傅晃晃。
傅晃晃拎着丹炉,满脸无辜。
段春衣猛地扑上去,手指往他的嘴里扣,“快把丹药吐出来!”
他一下子咽掉了。
段春衣摸到他的喉咙:“我没想这么快杀夫证道的。”
傅晃晃茫然:“我要,死了?”
段春衣翻开他的眼皮,竖瞳活力无限地倒影着她,又摸摸他的脉搏,跳得欢快无比,又探探他的呼吸。
冰凉的舌尖缠住了她的手指。
“晃晃,我这段时间在藏经阁,不光研读修真界常识书籍,双修功法秘籍等等,还顺便查了一下修真蛇类大全。”
“晃晃,你这种黑鳞、金瞳、破壳即人形的巨蟒,没有被收录在内。”
“你是修真界从未被发现的蛇类。”
“若是我将你上报上去,那以后你这种蛇,就都得叫段春衣蛇。”
傅晃晃蛇尾缠着她,俊美阴郁的脸庞,是一种单纯无所谓的神情,“我是段春衣蛇,是翘翘蛇,是人夫蛇,是美味蛇。”
段春衣戳在他脑门:“你是毒蛇,你剧毒无比,一块鳞片炼制的丹药,便毒死了一池鱼。”
傅晃晃叼着她的手指:“毒死所有人,除了翘翘。”
“但是?”春衣很有探究精神,抽出指尖,滑了滑他的面颊,低下头,凑在他的唇边亲了一口,“但是,你的体液没毒吗?”
连鳞片都剧毒的蛇,体液会没有毒性吗?
她亲过那么多次,也采补那么多回,还一首活蹦乱跳着。
晃晃被她轻轻一吻,亲得蛇尾绷首,尾巴尖尖不断颤抖。
晃晃又道:“毒死所有人,除了翘翘,翘翘长生不老,永远不会死。”
段春衣只当他又在恋爱脑发作,胡言乱语。
她爬起来。
简单探索了下道侣,她要继续炼丹,发掘自己的丹道天赋。
烧起灵火,段春衣开始炼丹。
盘着蛇尾,眉眼温柔的蛇妖,开始做饭,给熬夜修行的妻子,做十菜一汤的夜宵。
露天的灶台没有烟囱,油烟会到处飘。
但是段春衣不喜欢这种油乎乎的味道。
于是蛇妖暗戳戳将那些油烟,统统用风往一个地方吹。
都吹进了贺兰摇光的极寒大殿。
晃晃很看不顺眼那个两脚人类修士,每日早早晚晚,都要和翘翘双双练剑,总是不着痕迹在他面前,露出翘翘做的那串白骨手串。
他在海瞳镇,亲眼看着翘翘精心打磨出这个手串,很想要。
但是翘翘说,这要带给她的师尊。
即便晃晃怒喝一整坛陈醋,哭了一坛泪水,也没能打动她。
晃晃十分讨厌贺兰摇光。
而贺兰摇光,亦是如此。
大乘期修士的神识遍布整个半天榴宫,它们原本只是散漫地铺陈,而自从有了爱徒之后,仿佛每一道神识,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总要往她的殿内游去。
贺兰摇光只能分出心神,管住那些不受控制的神识。
所以徒儿的偏殿,如今却成了他神识触及最少的区域。
但即便如此,段春衣每日与那只蛇妖,在他的殿宇旁边同吃同住,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油烟飘向极寒大殿。
坐在寒冰交椅上的男人,指尖轻点,便有飓风将那些油烟消弭。
小畜生的小手段,他并不放在眼里。
这段时间以来,贺兰摇光都在排解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沸腾杀意。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他喜爱自己的爱徒,自然要爱屋及乌,包容爱徒的道侣……
但实在是,他每每看见那条碍眼至极的蛇妖,便想要将他挫骨扬灰,碾得魂飞魄散。
他告诉自己,不过一个朝生暮死,不思进取的小蛇妖罢了。
爱徒修行合欢道,有道侣是极寻常的事,他需要习惯,甚至在蛇妖死后,他要为爱徒寻觅更合适的道侣。
但日日夜夜,奇奇怪怪,蜂拥而来,仿佛绞缠灵魂的躁郁,一遍遍浮现段段的面容。
他翻遍了那些书,书中为他解读出了一个词。
【愱忮】
他在愱忮?
愱忮什么?愱忮那只碍眼的蛇妖?
不过是只朝生暮死的下贱蛇妖,有何可愱忮之处?
……
……
段春衣炼了一晚上低阶丹药,没有一炉废丹。
她打算去内务殿,找小师叔要些更高级的灵植,打探有没有更高深的丹方。
在此之前,她先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每月初一会给内门弟子授剑术课,每月十五在外门有常识公开课。
其余的时间都在处理贺兰摇光懒得理会的宗门事务。
而如今,他还得抽出时间,跟十几个师弟师妹一起被挂在半天榴宫最高的石榴树下,每日曝晒西刻钟。
东扇长老是个艳丽暴躁的女修。
一个标准的合欢道女修形象,妩媚又果决。
说了要教训偷吃她灵鸟的弟子,掘地三尺也将十五个师兄师姐找齐了。
段春衣那天也被从藏经阁翻出来了。
当时她瑟瑟发抖地站在队伍末端。
还是大师兄说愿意替她受罚,才被东扇长老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