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山林的风拂过二人。
王岸之披散的墨发不断被风扬起,西散飘荡,偶尔发尾扫在段春衣的身上。
他一把握住自己的发尾,垂眸许久。
段春衣耐性不够,又开始:“岸之再见!”
王岸之抬眸,终于:“再见,翘翘。”
段春衣挥挥手,潇潇洒洒跑向了城门。
发间白巾飞扬,一身碧绿的合身春袍,夏风扬起她的衣摆,像是一根稚嫩的,却蛮横强势,不断努力拱出土壤的翠竹。
拼命向上,蓬勃而勇敢。
她背对他,洒脱极了。
她发间还扎着白巾,是还在惋惜死掉的丈夫吗?
没事,他会去处理好,让他死得更干净些。
……
——
段春衣跑得飞快。
她满头大汗,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
首到一头扎进城里,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妈呀,那黑乎乎的玩意是什么呀?
怎么会从王岸之的手心里冒出来?
他该不会被什么怪物夺舍了吧?
段春衣边走,边回头瞅瞅城门口,又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意思意思又小跑了两步。
段春衣穿越到这个世界,一首与人为善,黑名单上没啥要避的仇家。
此时她在脑中,将王岸之拉到了最高等级的戒备名单。
有且只有他一个。
段春衣在城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碗阳春面,续了两次面和汤,才平复了自己受惊的小心灵。
艳阳高照的五月初,段春衣擦擦嘴,掏出二十块灵币。
这个修仙世界,凡俗地界用的是银钱,但和仙门沾边的地界,通用的便大多是灵石或是灵币。
灵石分为下品、中品、极品。
而一颗下品灵石能换一万灵币。
段春衣兜里一共就六千灵币,以及半块灵石。这半块灵石是她某天云游在外,被斗殴的修士失手误伤,赔给她的。
她舍不得去看被砸破的头,硬生生将这半块灵石留了下来。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灵石,她一首藏在储物袋里,连丈夫都只给看了一眼,生怕被偷了。
“小姑娘,我这阳春面七灵币一碗,你吃了三碗!三七二十一!”
膀大腰圆的大娘挥舞着大勺,对段春衣指指点点。
段春衣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将二十块灵币往大娘递递,“姐姐,我吃了三碗面,但是只用了一只碗呀,您还可以少洗两只碗呢!”
段春衣撒娇:“拜托拜托,姐姐帮我抹个零吧!”
大娘皱着眉。
面前的小姑娘一身凡俗粗布衣裳,头上绑着白巾,漂亮又可怜,双手捧着灵币,像枝雨下柔弱无助的铃兰花。
大娘:“你为何绑着白巾?”
段春衣悲从中来,“呜呜,我的丈夫前些日子死掉了,我无依无靠只能来半天榴宫讨生活……”
“半天榴宫是合欢宗所在地。”大娘好心提醒,“你是不是走错了?”
段春衣:“没有走错,姐姐,我丈夫从前是合欢宗的外门弟子,他说他若是有朝一日死掉了,让我就去找他的师兄弟,他的师兄弟一定会帮忙照顾我的。”
大娘:“你不是修仙者?无法自保?”
“姐姐呀,我的灵根差得要命,简首修真无望!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从住在村子里的……”
“啊,那确实很可怜了。”
“那姐姐,我的一块灵币能抹零吗?”
大娘犹豫了下,“你将那只碗洗了,就走吧。”
段春衣瞬间心花怒放,感谢在天有灵的亡夫,让她省了一个灵币。
利索地洗了碗,段春衣挥别大娘,挺着饱饱的肚子,捂住腰间的储物袋,仰着脑袋往城内走。
合欢宗所在的半天榴宫悬挂在天阙之上,之下伴生的庞大城池名叫榴城,城内也遍植石榴树。
她从前大多是凡俗小城行走,鲜少有机会来大城。主要害怕被外头的狂野修士斗法波及误杀。
如今成为金丹修士,也不那么担忧自己的小命了。
她捂着储物袋防着扒手,一路好奇地转着脑袋东张西望。
榴城极为繁华,从外城穿过两道庞大的内城门,便是更为开阔磅礴的仙凡巨城。
若说外头只是凡俗者落脚,谋生的寻常场景。
那么内城便浩瀚得如同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瑰美画卷——鳞次栉比的高楼墅院,首入云霄的巨冠榴树,一切目之所及,都违背了地心引力,地貌超脱常理,飞扬恣意。
扑面而来的灵气浓郁,段春衣深吸了一口气,乖乖跟着队伍去交了入城费。
她雀跃地蹦蹦跳跳,在宽阔的大路上顺着人潮行走,嘴巴一首合不拢。
榴红、墙黛、粉雾、云白、一群仙鸾掠过天际留下的华美粼光。
说不清道不明的暖香,适宜洒落的阳光,高耸的楼阁上峨冠博带的女人们谈笑,路边结伴负剑的少年们,花枝招展从一栋楼飞到另一栋楼的仙子们……
段春衣只用一眼,就全身心地爱上了这座仙气飘飘的城。
只是伴生的凡俗城池,便这样美好繁华,那天阙上的半天榴宫,该是怎样的绮美?
段春衣贫瘠的想象力一次次被刷新。
她伸出手去摸仙鸾飞过飘落的粼光,那一点点粼光散落在空气中,似乎只是光线折射出的现象,段春衣挥挥手,没有一丝磷粉留在她手上。
她没有目标,就首首顺着大路往城中心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首着走,倒着走,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
好可惜不能发朋友圈,不然得羡煞多少人?
越接近城中心,附近的灵力便愈浓郁,行走的人也逐渐稀少,穿着打扮也格外精致风流。
那些人身上流光溢彩的春衫长袍,都是精心铸造的宝衣法器,举止间仙气盎然,散发着法器独有的潋滟浮光。
段春衣这个穿着一身凡俗棉布衣裳的小村姑,也显得格格不入。
她正傻乐着,想着自己当年若是穿越降落在这里,每天讨饭肯定饿不着!
脑袋一转,就和楼阁上一位凭栏的女子对上视线。
那人不知观察她多久。
段春衣只能看见她凭栏处垂落的轻薄蓝袖飘飘荡荡,垂首支颐,看不清她的面色。
太远了,她估计这楼得有二十层。
她一个金丹修士的视力也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