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衣后退中,脚踝像是被什么拉住。
微微湿滑的触感。
她嘶了一声。
紧接着,一片黑暗中,她看见了一张略微苍白的脸。
清俊冷漠的一张脸庞,专注的眉眼,薄薄的唇,披散的黑发。
“岸之?”
段春衣哆哆嗦嗦开口:“岸之,是岸之吗?”
那脸庞轻轻点头,嗓音微凉,“是我。”
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张脸,是很恐怖的,段春衣都要吓尿了。
她哆哆嗦嗦:“我,我的脚踝,你的什么东西,咯到我的脚了?”
段春衣不想猜,“是,是你的触手吗?”
湿滑的,柔韧的,缠绕着她的脚踝,还有微微的吸盘,吸附在她的肌肤上,仿佛在不断的吮吻,粘附攀上。
段春衣:“岸之,你说话啊。”
触感逐渐转变。
一片黑暗中,段春衣逐渐看清了眼前人,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光,只独独露出了这个人的模样。
王岸之清俊的面庞,一袭青衫,微凉的手掌握着她的脚踝,“翘翘,我要说什么?”
此界无风,他的发尾却似乎在被风拂动,微微扬起。
段春衣:“岸之,你,你跪下好不好?”
王岸之疑惑蹙眉,顺从地将单膝跪地的姿势,改为双膝跪地,跪得毕恭毕敬。
他从前看万俟更惹恼了她,便是这么跪的。
“翘翘?是这样跪吗?”
段春衣大大松了口气,还是她熟悉的邻居。
“岸之,你刚刚,在那边看到什么了吗?”
王岸之将她扶起来,跪在那里答话:“两只虫子。”
“虫子?”
“嗯,翘翘要看?有些丑。”
王岸之微微垂首,她从前最讨厌长长的,软软的,滑滑的虫子。
段春衣摁着王岸之的脑袋,平息自己有些软的腿脚,“走,去看看。”
王岸之膝行跟着她。
段春衣:“……,你站起来走。”
王岸之:“好。”
他与她并肩而行,墨黑的长发垂落,隐入黑暗。
段春衣:“什么也看不见啊。”
段春衣:“要是有光就好了。”
于是就有了光亮。
整个漆黑的世界,如同一盏浸满了墨汁的灯,被擦去墨渍,露出薄薄的光。
段春衣也看清了那两条细细长长的红色虫子。
说是细,但比十个她竖着叠起来还要粗。
她扬起脑袋,又扬起脑袋,又扬起脑袋——看不到虫子的顶端啊。
像是两道巨长的城墙,绵延而去。
空气中微不可察的丝丝缕缕,插入了两只虫子的无数节肢,“是不是很丑?”
段春衣:“你认识它们吗?”
男人立即道:“不认识。”
段春衣哦了一声,和他普及知识:“我怀疑它们就是之前在这里制造幻境的魇魔,不知道怎么突然死了,难道是被我用玉乌龟砸死的?”
王岸之将一只玉润的乌龟,又递给她,“翘翘好厉害。”
所以,确实是她砸死的?
段春衣又歪头看王岸之。
这是与她比邻三年的邻居,一根每天跟她丈夫友好切磋的窝边草,疑似被怪东西夺舍的隔壁老王。
段春衣问:“大锤多少?小锤多少?”
王岸之答:“大锤八十,小锤西十。”
段春衣点点头,看起来没有被夺舍啊。
她从前穷困潦倒,捡到两个男人,便带着他们去卖艺。
胸口碎大石,他们出胸口,她来抡大锤与小锤。
大锤砸万俟更,小锤砸王岸之。
那时候的王岸之还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呆瓜,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翘翘”,第二句话就是“大锤八十,小锤西十,我也要,大锤养翘翘。”
段春衣以为他是想用大锤砸她,首接一锤砸上他的脑瓜,罚他两天不准吃饭。
验证了王岸之的身份,段春衣便打消了夺舍的猜测,开始怀疑王岸之是不是个妖怪变的。
段春衣围着两条红虫子转,想要捡装备。
边转悠,边问:“岸之,我记得你是筑基期吧?”
王岸之:“我是筑基期?”
段春衣嗯了一声。
王岸之便也坚定:“我是筑基期。”
段春衣听到他这么肯定,挠挠下巴,“那你一个筑基期,怎么能从玉乌龟里钻出来,还压死了两条这么————大的虫子!”
王岸之沉思。
段春衣:“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在作祟!”
段春衣埋头乱找。
想要找到让这两条虫子死翘翘的超级武器。
她觉得会是一件旷世神兵!
她痛失一把伞剑,按照物质守恒定律,老天奶应该补偿给她一把新的!
于是撅着屁股一顿乱找。
“岸之,你力气咋样,将这两条虫子掀翻。”
王岸之推了推,两条虫子骨碌碌滚了几圈。
段春衣还没嘉奖老王,就被虫子身下露出的一颗蛋吸引了注意力。
黑色花纹如卷草,像是一片法阵盘旋,又像是封印凝结。
段春衣捧起了那颗有她脑袋大的蛋,“这就是我的机缘啊!”
段春衣大胆猜测:“必定是因为这个宝贝出世,吸光了那两个魔头的能量!”
段春衣:“我要将它孵出来!以后就是我的灵宠了!”
段春衣:“或许是个寻宝鼠,或许是个飞天老鼠,或是白胡子老爷爷。”
王岸之盯着那颗蛋,嗓音重重:“这是颗蛇蛋!”
王岸之比划:“长长的,软软的,滑滑的,蛇!”
王岸之:“丢掉它,翘翘!”
段春衣:“不可能,这是我的机缘!”
段春衣转身:“你懂个蛋!”
遥想那些修仙小说里面,但凡女主角或者男主角得到的蛋,哪一个不能孵出来神兽灵宠?起步都是上古血脉!
段春衣摸摸蛋,“等我将它孵出来了,以后遇到危险,就是它替我冲锋了。”
丢手榴弹乌龟,哪里有振臂一呼,神兽咆哮护主,来得狂霸炫酷!
王岸之不说话,盯着那颗蛋。
段春衣说了一堆话,畅想了一下往后威风日子,忽然察觉有点奇怪,“咦?这两条虫子,是不是变小了很多?”
她定睛一看,它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她抱着蛋,蹲在那观察虫子变小。
王岸之跪在她旁边,“翘翘不讨厌吗?”
“嗯?”
“虫子,蛇,都是长长的,软软的,滑滑的。”
“为什么要讨厌?”
“你从前经常说,你讨厌……”
“哈,以前是因为我太弱小了,被咬一下就死了,现在不会轻易死掉,就不会害怕了。”
“真的?”
王岸之摊开手,发丝微微飞舞。
空气中无形细弱的丝丝缕缕扎入那两条红虫子之中,两条虫子缩得更快了。
王岸之的瞳仁微微发颤,轻声:“翘翘,其实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