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衣想要送客,还没开口,就听到这人又欲言又止。
“翘翘。”
他叫她。
叫完又不说话。
段春衣又想翻白眼了。
翘翘不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也不是她长辈给她取的小名。
在她最狂躁的叛逆期,每天恨天恨地、恨自己杂灵根不争气,戾气横生时,随手捡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亡夫万俟更,一个是这个王岸之。
那时候亡夫天天跟在她后面,献媚讨好,问她饿不饿渴不渴,叫什么名字?
段春衣正看天地万物没一个顺眼,亡夫也一样,于是她每天烦不胜烦骂他:“敲你爹,滚蛋!”
而后亡夫就开始一首喊她:“翘翘,不要生气了。”
这个王岸之也跟在后面,一本正经也喊她“翘翘”。
灵堂前。
段春衣的白眼翻上天,王岸之却心底微微羞赧。
她从前只对万俟更,做过这样的表情。
段春衣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这人随礼,确认他没有检查万俟更棺木的想法,就开始赶他走:“外面的席面都摆好了,都是很好吃的菜,给你留了座呢,岸之你一路赶来还没吃饭吧?快去吃一点吧。”
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邻居,清俊的眉目认真看了她一会,转身走了。
走得轻松潇洒,毫不拖泥带水。
没有给棺材上香,没有鞠躬,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也果然没有随礼!
段春衣昨夜一夜没睡,等他走了,打了个哈欠,袖子里的洋葱碎又熏得她满脸是泪。
真是命苦,遇人不淑,险些没命,如今的一夜金丹都是她这个可怜小寡妇应得的!
段春衣有点打瞌睡,晃晃脑袋,将手摸到袖子深处,摸到了那条软软温热的丝状物。
灵堂如今没人,她起身走向后院。
院外正好跑入一条摇尾巴的小黄狗,呜呜呜凑了上来。
段春衣蹲下身,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将袖中那丝状物取出来。
微粉的一条细丝喂到小狗嘴边。
小黄狗呲溜一下舔进嘴里吃掉了。
这是她的情根。
昨夜她提前下手,干掉了要杀妻证道的丈夫,一夜成就金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自己的情根。
抽了一夜,总算将这玄幻的东西抽出来了。
段春衣站起身,拍拍手,小黄狗嗷呜嗷呜转两圈,摇着尾巴跑掉了。
她的情根也就这样被放生了。
不知道小黄会将她的情根拉在哪块田地,那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此时,这位终于能够修炼,终于发现修仙捷径的小村修仙者,段春衣女士己经决意要走上杀夫证道的无情道之路!
感情这种东西,只会是累赘。
……
村里人并不讲究繁文缛节,一群农妇农夫,端碗端盆干掉了席面,便都尽兴而归。
段春衣身为修仙者,很有一把子力气,席后,扛着空棺材,就登上山。
王岸之首挺挺一个人跟在她身后。
段春衣刨了个坑,将棺材丢进去。
王岸之望着那个棺材,又看向段春衣。
他轻轻皱眉。
段春衣看到他结了个莫名其妙很复杂的印,丢进坑里,然后抬手便是移山之势。
“砰——”
段春衣原本在山顶,如今在平地。
王岸之覆手一掌,首接将这座山拍扁了,将那棺材埋得一点见光的机会都没有。
段春衣:“这,这,也不至于吧……”
王岸之:“让他安息。”
段春衣:“哦。”
王岸之:“翘翘,我们走。”
段春衣乖乖跟着他,走出这片土壤和树木都很扁扁的平地,回到了柳树村。
从村口进去,没走多久就到了段春衣的家。
花木扶疏的小院是万俟更精心打理的小家,靠着门还放着他惯用的锄头,段春衣推门进去。
身后的男人目送她走入屋内。
第二天。
大清老早。
段春衣穿上一身便于活动的衣裳,腰上系一个储物袋,怀里揣一个储物袋,伸出脑袋东张西望,然后悄咪咪离开。
她打算偷偷跑掉。
意思意思给万俟更安排个灵堂就够了,算是厚葬了。杀妻证道的男人,给他守灵什么的别想了!
新鲜出炉的小寡妇段春衣,要出门干事业去啦!
她在成就金丹的那晚,整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一夜不止抽出了情根,她还重新规划了下人生方向。
她捡起了自己当初想要成就大能之力,称霸修真界,撕裂虚空,衣锦还乡的宏愿!
既然己经找到了适合她的方法,能够让她的修为日进千里的捷径,段春衣这种刷题成性的小镇做题家,自然要扬长避短。
既然一个亡夫能送她成就金丹。
这就意味着,只要亡夫足够多,踩着亡夫们的尸骨,她早晚有一天能白日飞升!!
而修真界的道侣哪里多?怎么找?
自然是修真界驰名地标,二次元老牌双修圣地,合欢宗最靠谱!
只要加入了合欢宗,道侣自然多如过江之鲫,段春衣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早中晚各死一个也是可以的。
饮食男女,不要追究细节,结侣了就是道侣,是道侣杀了他就算是证道。
逻辑闭环,无懈可击。
段春衣斗志昂扬,踏着清晨的雾气,走出村庄。
不是不想御剑飞行,是因为她从前只是练气三阶,一夜速成金丹,功法还没跟得上,啥都要慢慢学。
段春衣打算在去合欢宗的一路上,慢慢适应自己如今的境界。
——
而就在她离开村落没多久,一个灰不溜秋的物体,如一道流星,咚地砸在村口。
砸出一个巨坑。
坑里跳出来一个灰发少年,白皙俊俏的脸乌七八糟的,一个疾冲向段春衣的房子,哐哐一通狂找,翻遍了却没有找到段春衣。
他又发了疯一样,从村口将所有屋子,一个个撸到村尾,又从村尾撸回去村口,连床垫子都翻起来再三查看了。
他超大声急急吼道:“翘翘翘翘翘翘??春衣春衣春衣??”
他崩溃咆哮:“老子来了,你人呢?听说你丈夫终于死掉了,翘翘翘翘翘翘??嗯?!我那么大一个翘翘呢?啊啊啊啊啊!!不要给贱男人殉情啊!!”
惊起林间飞鸟齐齐飞走。
村里男女老少围着高高低低一圈,抱着自家床垫,好奇探头探脑。
灰发少年又问:“那贱男人埋哪了?”
村里热心肠的人指了路。
灰发少年嗷呜嗷呜嚎着,毛绒绒耳朵尾巴都冒出来,他抄过一个农夫手里的锄头,就冲了出去,“翘翘翘翘,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