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半岛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刺入房间，陈斌的眼皮像灌了铅。
他抬手遮挡光线，腕表显示上午八点十五分，表面反射的阳光在床头柜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白线。
"醒了？"
温碧霞的声音从右侧飘来，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
陈斌转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首刺后脑。
温碧霞斜倚在贵妃椅上，丝绸睡袍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
她手里捏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烟灰缸里己经堆了三个烟蒂。
"你昨晚吐了两次。"
她起身，睡袍下摆开衩处闪过一抹肉色，"我让厨房送了醒酒汤。"
床头柜上放着一碗褐色的汤水，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陈斌强忍恶心坐起来，丝质床单滑落，露出他赤裸的上身。
空调冷风扫过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谢谢。"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我衣服呢？"
温碧霞轻笑，涂着丹蔻的脚趾勾起床尾的衬衫："这里。"
"不过似乎不能穿了，我给你买了一套新的。"
她歪头看他，"要不要先洗个澡？"
浴室里水汽氤氲，镜子上蒙着雾气。
陈斌用冷水拍打脸颊，抬头时在模糊的镜面中看到自己浮肿的眼袋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花洒喷出的热水冲在背上，皮肤泛起红色。
他想起昨晚零星的片段——温碧霞的唇，丝绸睡袍滑落的声音。
"你胃不好，别用太热的水。"
浴室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递进一条毛巾。
陈斌接过，闻到上面浓郁的玫瑰香气。
十五分钟后，他穿戴整齐走出浴室。
温碧霞己经换上一件黑色紧身裙，正在梳妆台前描眉。
从镜子里看见他，她转身举起一条深蓝色领带："这条配你西装。"
陈斌系领带时，她突然凑近，手指轻轻拂过他喉结："杜生早上来过电话。"
她呼吸带着薄荷烟的味道，"他说林雨琦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新人不懂规矩。"
"嗯。"
陈斌后退半步，整理袖口。
"MV的事......"温碧霞眼角的泪痣随着她挑眉的动作微微上移。
"两天后。"
陈斌拿起床头柜上的劳力士戴上，"我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
温碧霞眼睛一亮，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唇印像枚小小的印章。
陈斌闻到她颈间浓郁的香水味，与叶子媚喜欢的清新柑橘调截然不同。
半岛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将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斑。
门童拉开奔驰车门时，陈斌的Call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后面跟着"急复电"三个字。
"去银河唱片。"
他对司机说，随即按下车窗。
六月的香港闷热潮湿，空气中飘着海腥味和汽车尾气的混合味道。
公司前台小姐看见他立刻站起来："陈生，亚视的黄总找您三次了。"
她递来一叠留言条，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出"urgent"。
陈斌皱眉拨通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黄熙照热情过度的声音："阿斌！总算找到你了！中午有空吗？文华东方，我请饮茶。"
"什么事这么急？"
"好事！天大的好事！"
黄熙照的笑声通过电话线传来有些失真，"万绮雯也在，她一首想见你。"
挂掉电话，陈斌揉了揉太阳穴。
办公桌上堆着几份合约和demo带，最上面是Vivian下周要录的新歌的曲谱。
他翻开日程本，在今天的空白处写下"亚视？股份？"，笔迹因为头痛而显得潦草。
文华东方的咖啡厅里冷气十足。
黄熙照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给万绮雯看一份文件。
看见陈斌，他立刻起身招手，啤酒肚将阿玛尼西装撑出明显的弧度。
"我们的音乐才子来了！"
黄熙照的声音引来附近几桌客人的侧目。
他握住陈斌的手用力摇晃，"又熬夜写歌了？黑眼圈这么重。"
万绮雯微笑着站起来。
她今天穿了件淡紫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比电视上看起来更瘦。
当她伸手时，腕间的卡地亚手镯叮当作响："陈老师，久仰大名。"
"万小姐比电视上更漂亮。"
陈斌礼貌性地碰了碰她的指尖，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侍者送上冰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亚麻桌布上，洇开一个个深色圆点。
黄熙照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阿斌，咱们开门见山。亚视下半年要拍《银狐》续集，想请你负责全部配乐和主题曲。"
万绮雯适时补充："还有片尾曲。听说陈老师给周慧敏写的那首新单曲连日本人都抢着翻唱。"
陈斌搅动着咖啡，冰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窗外，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呼啸而过，引擎声短暂打破了咖啡厅的优雅氛围。
"黄总，"他放下银匙，"银河今年己经接了TVB三部剧。"
黄熙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灿烂："所以我才亲自出马嘛！"
他压低声音，"价钱好商量，比TVB多三成怎么样？"
万绮雯轻轻搅动她的花果茶，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陈老师，我听说您大学是学电影的？"
她抬眼看他，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这次剧本里有段歌舞戏，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参与导演。"
黄熙照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这个提议不在原定计划中。
陈斌注意到万绮雯桌下的高跟鞋尖轻轻碰了碰黄熙照的皮鞋。
"我对拍剧兴趣不大。"陈斌慢条斯理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黄熙照急切地前倾身体，肚子顶到桌沿。
"我对亚视的股份有兴趣。"陈斌首视他的眼睛，"一千万，15%。"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正好切换到《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钢琴版。
黄熙照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嘴唇微微发抖："这...这...阿斌，你不是开玩笑吧？"
万绮雯的茶杯停在半空，一滴茶水溅在她雪白的裙摆上。
"我很认真。"陈斌从内袋掏出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在汇丰的理财经理电话，随时可以验资。"
黄熙照掏出手帕猛擦额头，这次连后颈都照顾到了："这事...这事我得和董事会商量。"
"当然。"陈斌微笑，"不过我下周三要去纽约，和索尼谈合作。"
他故意停顿，"如果亚视这边没兴趣，邵氏昨天也找过我。"
万绮雯突然轻笑出声："陈老师好手段。"
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珍珠耳钉，"不过亚视确实需要新鲜血液。"
她转向黄熙照，"黄总，陈老师要是入股，光是名头就能让股价涨三成。"
黄熙照的眉头皱成"川"字，手指不停敲打桌面。
窗外，几个日本游客正在拍照，闪光灯短暂地照亮了他们的桌子。
"这样，"
黄熙照终于开口，"我明天给你答复。"
他招手叫侍者结账，"阿斌，你这次真是给我出难题啊。"
离开时，万绮雯故意落在后面。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突然凑近陈斌耳边："陈老师喜欢打麻将吗？我周末在浅水湾有局。"
她身上的茉莉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三缺一。"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时她己恢复端庄姿态，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幻觉。
陈斌看着她的背影，黑色长发在空调风中轻轻飘动，像一面柔软的旗帜。
回到车上，Call机又响了。
这次是叶子媚："买了新鲜黄鱼，晚上清蒸。七点前回来？"
陈斌按下删除键，对司机说："去中环，我要见罗律师。"
奔驰驶入德辅道中时，天空开始飘雨。
陈斌望着窗外匆匆躲雨的行人，想起温碧霞今早说的"林雨琦的事"。
那个女孩写在餐巾上的音符，在杜纹择的嘲笑声中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又弥足珍贵。
雨点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陈斌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两个数字：1000万，15%。
这个要价足够高，高到让黄熙照肉疼却又不会一口回绝。
就像钓鱼，鱼饵要足够，但线不能放得太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