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野战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两种气味的厮杀——刺鼻的消毒水与铁锈般的血腥味。凌晨三点十七分，惨白的灯光在欧阳辰布满血丝的眼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像一尊被风化的雕塑，肩膀抵着ICU病房外的墙壁，作战服上的血迹己经干涸成深褐色的地图。
"体温39.2，白细胞计数异常。"隔着玻璃，主治医生压低的声音还是像尖刀般捅进他的耳膜，"子弹擦过臂丛神经，现在压迫..."
欧阳辰的指关节发出脆响。十二小时前，当他抱着唐欣芯冲进医院时，她肩头的血浸透了他半边胸膛，碎花裙的布料黏在伤口上，医护人员不得不连着布料一起剪开。那些粉色的小花在血色中漂浮，像被战火碾碎的春天。
"多久。"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管。
正在翻病历的医生吓了一跳，眼镜滑到鼻尖。这位"利刃"大队长自从送来伤员后就没说过话，冷峻的面容让人想起西伯利亚永冻层的冰原。
"神经损伤的恢复要看——"
"我问你她什么时候能醒。"欧阳辰转过脸，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玻璃倒影中，他看见自己眼底密布的血丝，还有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缠绕的纤细身影。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她脸上跳动，像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医生扶了扶眼镜："理论上24小时内...但唐小姐失血过多，加上应激性..."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欧阳辰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本能地按上腰间——那里本该有配枪，现在只剩空荡荡的枪套。
"辰哥！"陆沉抱着一摞化验单跑来，作训服上还沾着矿洞的煤灰，"化验科加急的结果，嫂子血液里检出微量东莨菪碱！"
欧阳辰一把抓过报告，纸张在他指间簌簌作响。东莨菪碱——审讯用的吐真剂成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矿洞里唐欣芯昏迷前那句俄语突然在脑海中炸响。那不是幻觉，是药物作用下被唤醒的深层记忆！
"陈枭给她注射过药剂。"他声音里的寒意让陆沉打了个哆嗦，"去查矿洞东南角，那里有医疗废弃物。"
陆沉刚要应声，ICU的自动门突然滑开。护士推着治疗车快步走出，车上不锈钢盘里躺着枚带血的弹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弹片取出来了？"欧阳辰拦住护士，目光黏在那块金属上。就是这东西，差点夺走她说话时嘴角的小涡，夺走她教孩子们唱歌时挥舞的手臂。
"只是浅表的。"护士紧张地吞咽，"神经外科的杨主任说...真正的麻烦是这个。"她指向治疗车上平板电脑的CT影像，灰白图像里，一团阴影如毒蜘蛛盘踞在肩胛骨附近。
欧阳辰的呼吸停滞了。他认得这种影像——三年前"利刃"在叙利亚救回的记者，同样位置的神经损伤，最后连笔都握不住。
"语言中枢没受影响，但左臂精细动作..."护士的声音越来越小。所有人都知道，对同声传译来说，流畅的手势与速记能力意味着什么。
走廊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目。欧阳辰一拳砸在墙上，指骨与混凝土碰撞的闷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枭。陆沉下意识去拦，却被震在原地——他们战无不胜的大队长，此刻眼眶通红得像头濒死的兽。
"辰哥，嫂子那么聪明，肯定能..."
"去查陈枭。"欧阳辰打断他，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的冰碴，"我要知道他怎么搞到军用吐真剂。"
陆沉离开后，欧阳辰慢慢滑坐在ICU外的长椅上。长椅另一端放着唐欣芯的随身物品：沾血的碎花裙残片，一个手工缝制的薰衣草香囊，还有几张皱巴巴的蜡笔画。他伸手触碰那些画，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森林，角落里用拼音写着"xiè xiè ā yí"。
——是那些被绑架的孩子画的。欧阳辰突然想起冲锋时看到的场景：唐欣芯用身体护着西个孩子，左手还死死攥着这叠画纸，就像攥着他们的生机。
他鬼使神差地翻开最下面那张，呼吸骤然凝滞。画纸背面有串模糊的数字，像是用矿石碎屑匆匆涂抹的"7.1415926"。圆周率？不，这是...坐标！欧阳辰猛地站起，军用PDA上的地图软件瞬间定位出边境线上一个废弃气象站——正是陈枭团伙上次交易的据点！
"醒了！病人醒了！"ICU里突然传来护士的惊呼。
欧阳辰几乎是撞开自动门冲进去的。病床上，唐欣芯正艰难地眨动睫毛，苍白的唇微微开合。他单膝跪在床边，作战裤沾上消毒水也浑然不觉，耳朵贴近她干裂的嘴唇。
"孩...子..."她气若游丝地问。
"都安全。"他握住她没插针管的右手，惊觉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卡鲁被领事馆接走了。"
唐欣芯的睫毛颤动几下，一滴泪滑入鬓角。她试图抬起左手，却只是让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欧阳辰看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发现自己的左手不听使唤了。
"暂时性神经麻痹。"杨主任快步过来调整输液速度，"唐小姐，放轻松..."
唐欣芯的目光越过医生，首首看向欧阳辰。那眼神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打碎父亲勋章玻璃罩的时刻——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尖锐的、关于信仰崩塌的绝望。
"俄语..."她突然用气声说。
欧阳辰怔住。她指的是昏迷前那句关于他哥哥的俄语？还是...
"阿拉伯语...蝎尾..."唐欣芯的指尖在他掌心划动，像盲文阅读者辨认文字，"陈枭...纹身...病毒..."
断续的词汇如拼图碎片在欧阳辰脑中旋转。蝎尾纹身——去年剿灭的贩毒团伙头目也有同样标记；病毒——秦朗警告过陈枭带走的那支活性样本！
"你想起来了？"他收紧手指，"他们给你注射的东西让你想起了什么？"
唐欣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监护仪的警报声连成一片。"镇静剂！"杨主任高喊，护士们迅速拉上围帘。在最后一道缝隙合拢前，欧阳辰看见她的嘴唇仍在蠕动，口型分明是"玉麒麟"。
被推出ICU的瞬间，欧阳辰的军用通讯器震动起来。陆沉发来的视频里，矿洞东南角确实散落着破碎的药剂瓶，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角用血画的符号——一个蝎尾缠绕红十字的图腾，下方写着"Patient Zero"。
"辰哥，化验科在嫂子血液里还发现了这个。"第二条消息附带一张显微照片：某种呈蝎尾状排列的奇异病原体。
欧阳辰的视线移向窗外。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出淤血般的紫红色，就像唐欣芯肩头渗过纱布的暗红。他突然明白陈枭的真正计划——绑架根本是幌子，注射吐真剂套取情报才是目的，而那个废弃气象站的坐标...
"备车。"他按下通讯键，声音里的杀意让刚走来的陆沉倒退半步，"去气象站前，先联系秦朗。"
"现在？可嫂子刚醒..."
欧阳辰最后看了一眼ICU的玻璃窗。晨光中，唐欣芯的剪影正在护士搀扶下尝试坐起，倔强得像株石缝里钻出的野草。他摸出口袋里的玉麒麟吊坠——母亲留给他的护身符，此刻正隐隐发烫。
"她给的线索够多了。"他将吊坠攥得死紧，金属棱角刺入掌心的疼痛异常清晰，"这次我要陈枭的蝎尾，永远钉在死刑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