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无休止的眩晕。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与剧烈的颠簸中沉浮。每一次震动,都像有重锤狠狠砸在唐欣芯的太阳穴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口鼻被某种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布料死死捂住,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耳边是引擎持续的、令人心悸的低吼,还有轮胎碾压粗糙路面的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小时,也许是几天?颠簸终于停止。死寂。绝对的死寂。
蒙眼的黑布被粗暴地扯下,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让她瞬间失明,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本能地眯起眼,适应着光线。
眼前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仓库般的铁皮棚屋。阳光透过高墙上几处破损的铁皮缝隙,投射下几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棚内闷热如同蒸笼,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汗臭、霉味、排泄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目光所及,是密密麻麻的铁笼!
每一个铁笼都如同狗笼般大小,锈迹斑斑的铁条冰冷刺骨。笼子里,蜷缩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影!有黑人孩子,有亚裔孩子,甚至还有几个白人孩子!他们大多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皮肤上布满了污垢和伤痕。惊恐、麻木、呆滞的眼神,如同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新来的“同伴”。
手腕和脚腕上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沉重的镣铐!将她锁在了一个稍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铁笼一角。笼子紧挨着墙壁,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迹。
唐欣芯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巨大的恐惧和寒意让她浑身颤抖。这里是……“蝮蛇”的巢穴?一个国际儿童贩卖的中转站?那些烙印……“黑曼巴之吻”……她想起了萨米手腕上的疤痕,想起了那些被解救孩子的惊恐眼神!
“呜……”旁边一个铁笼里,一个看起来只有三西岁、瘦得皮包骨头的黑人小女孩发出了微弱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她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高烧而瑟瑟发抖,浑浊的眼睛望着唐欣芯,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唐欣芯的心被狠狠揪紧!她挣扎着想靠近一点,沉重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安静!”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皮靴踏地的沉重脚步声传来。两个穿着迷彩背心、身材魁梧、皮肤黝黑、面相凶悍的守卫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警棍,腰间别着手枪,眼神冰冷而残忍,像看着待宰的牲畜般扫视着笼子里的孩子们。
其中一个守卫停在唐欣芯的笼子前,隔着铁条,用警棍重重地敲打了一下笼门,发出震耳的巨响,吓得旁边的孩子们一阵瑟缩。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夹杂着斯瓦希里语怪笑道:
“新来的金丝雀?细皮嫩肉,不错!老大说了,好好‘伺候’着!等‘医生’验过货,就能卖个好价钱!哈哈!” 另一个守卫也跟着发出猥琐的笑声。
金丝雀……又是这个称呼!唐欣芯浑身冰冷。他们果然把她当成了诱饵,当成了对付欧阳辰的工具!也当成了……一件可以买卖的“货物”!
愤怒和屈辱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抬起头,怒视着那两个守卫,用尽全身力气,用清晰而冰冷的斯瓦希里语吼道:
“Sio mali! Mimi ni mwalimu! Wana wa binadamu!” (我不是货物!我是老师!他们是人类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铁皮棚屋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控诉和不容置疑的尊严!
两个守卫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女人会突然爆发,还说着流利的斯瓦希里语!他们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臭!找死!” 离得近的那个守卫暴怒,猛地拉开笼门,粗壮的手臂伸进来,一把抓住唐欣芯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的头撞向冰冷的铁笼栏杆!
“砰!”
剧痛伴随着眩晕瞬间袭来!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铁锈和血腥的味道充斥口鼻。耳边是守卫恶毒的咒骂和孩子们惊恐的尖叫。
唐欣芯咬紧牙关,没有惨叫出声。她只是用那双被鲜血模糊了视线、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施暴的守卫!
“看什么看!挖了你的眼!”守卫被她的眼神激怒,扬起警棍就要砸下!
“够了!”一个冰冷沙哑、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
两个守卫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僵住,脸上露出敬畏和恐惧的神色,立刻收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唐欣芯艰难地抬起头,透过额前流淌的鲜血和凌乱的发丝,看向门口。
逆着刺目的光线,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亚麻衬衫、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戴着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造型诡异的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巴。面具的眼孔位置,镶嵌着两片幽暗的墨镜片,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周身散发着一种阴冷、优雅而极度危险的气息。
是陈枭!那个在医院外留下摩斯密码的恶魔!
他缓缓踱步到唐欣芯的笼子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面具下的视线,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扫过她额角的伤口和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
“啧啧,真是狼狈啊,欧阳太太。”陈枭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还有一丝玩味的残忍。他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中文!“看来我的手下,不太懂得怜香惜玉。”
他微微弯下腰,隔着铁条,冰冷的金属面具几乎要贴上唐欣芯的脸。一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血腥味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没关系,”他的声音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很快,你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医生’会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你的心脏、你的眼角膜、你的肾脏……会成为某些大人物的续命良药。而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恶毒的愉悦,“会成为欧阳辰心上,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疤!就像……他哥哥留给他的那样!”
哥哥!欧阳阳!陈枭果然知道!他和秦朗是一伙的!
唐欣芯的心脏狂跳!愤怒和恐惧交织!她猛地张嘴,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愤怒?很好。”陈枭似乎很享受她的反应,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残酷的弧度,“保持这份愤怒吧。这样,当欧阳辰收到我寄给他的‘礼物’——你身体的一部分时,他才会更痛苦!痛苦到……失去理智!痛苦到……把整个欧阳家,都拖进地狱!”
他首起身,不再看唐欣芯,仿佛她己是一具没有价值的尸体。他转向那两个噤若寒蝉的守卫,声音恢复了冰冷:“看好她。‘医生’晚上过来取货。在这之前,别让她死了。她的痛苦,是给欧阳辰最好的开胃菜。”
“是!老板!”守卫连忙躬身。
陈枭最后瞥了一眼笼子里如同困兽般的唐欣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转身,迈着优雅而冷酷的步伐,消失在门口刺眼的光线中。
铁皮棚屋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声,和唐欣芯沉重而绝望的喘息。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陈枭的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取货……身体的一部分……礼物……拖垮欧阳辰……拖垮欧阳家……
不!她不能死!更不能成为欧阳辰的负担和弱点!她必须想办法!为了那些孩子!也为了……他!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冰冷的铁笼栏杆上。目光扫过棚屋内简陋的环境:生锈的铁皮墙壁,角落堆放的杂物,高墙上狭窄的通风口……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手腕上沉重的镣铐上。锁孔……是那种老式的、结构简单的弹子锁!
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荒谬的希望,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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