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那是无边的旷野,笼罩在灰黄色的、如同巨大锅盖般浑浊压抑的天幕之下。视线被拉得很高,像是在云端俯瞰着下方的大地。
大地上!
如同两条浑浊污秽的河流狠狠碰撞在了一起!其中一条“河”,是黑色!无数蚂蚁般细小的黑点(人)正在惊恐万状地溃散!奔跑!跌倒!彼此践踏!他们的背后,一面面破败不堪、被撕裂践踏的旌旗依稀可见——是大明的日月旗!!!
溃散的黑河前方!是无数裹挟着冲天黄尘、如同黄色瘟疫洪流般席卷而至的敌人!敌人奔腾的马蹄扬起遮天蔽日的沙尘,将溃逃的明军身影轻易吞噬、撕碎!!
画面如同无声的惨烈默剧!只有无数旌旗折倒、铁骑践踏、血肉横飞的恐怖意象在无声咆哮!!!
“我军的……日月旗?” 离得稍近的一个旗官失神地低喃,声音如同梦呓,带着无尽的茫然和寒意。这溃不成军的景象……怎么会出现在这诡异的幻境里?!
陆铮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日月旗……大明败军?!这深渊折射出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是预言?!还是幽冥中映照的昔日战场亡灵?!
幻影如水流淌!
画面瞬间如同瀑布般向下冲刷!第二幕在血光中浮现:
这一次是近景!极其惨烈的近景!
依旧是那片灰黄浑浊的战场!几门如同怪兽骸骨般趴伏在大地上的黑色铁炮(仿制的佛郎机)旁!几名穿着残破鸳鸯战袄、脸上被硝烟熏得黢黑的炮卒(明军)正手忙脚乱地用破布包裹双手、满脸绝望地去塞被卡死的炮管!
而就在旁边!
另一门铁炮!炮管似乎刚刚发射!炮口还在冒着滚滚白烟!但它那粗壮的炮口!竟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捏的陶土般,从炮膛内部猛地鼓胀、龟裂、继而——
轰!!!
画面无声!但那猛烈爆炸的炽烈白光瞬间炸开!如同一轮小型的太阳在地面升腾!!
坚硬的炮管脆如朽木!碎裂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破片(星芒)!如同被飓风刮起的黑色铁砂!朝着西面八方迸射横扫!!!
炮位周围的炮卒、更远处举着长矛(镗钯)试图结阵的近战士兵(车营步卒)、甚至后方压阵的骑兵(三眼铳骑兵)……如同被投入狂风暴雨中的稻草人!瞬间被这炸裂开来的“死亡星芒”狠狠穿透、切割、扫倒一片!瞬间清空出一片刺眼的、由猩红血肉与残肢断臂构成的恐怖空白!!
“……炸……炸膛?!” 陆铮身边的老旗官浑身剧震,牙齿都在打颤!他是上过辽东战场的老兵!见过最惨烈的厮杀!可眼前这一幕——大明依仗的火器不仅没能杀敌!反而炸死了自己人?!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
那飞散的“铁片星芒”扫过的士兵……身上覆盖着棉铁甲(罩甲/布面甲)!在这炸膛碎片面前,竟然如同薄纸?!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所有人的心头!
第三幕……不!第三幕不是画面!而是如同溺水般窒息的感觉首接袭来!
血色红光疯狂流转!幻影再次拉伸!
这一次……是冰冷!刺骨的冰冷!!!
画面并非来自高空或战场!而是……第一视角!!
视野剧烈颠簸!如同骑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天地在旋转!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冰冷的、带着碎冰渣的狂风如同刀子在脸上割过!!
视线猛地向下——下方是急速向后掠过的、覆盖着肮脏残雪的灰褐色冰河河面!
一个踉跄!巨大的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
噗通——!!!
剧烈的、刺骨的冰冷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视线被浑浊的、带着浮冰渣的冰水充斥!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变暗!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西肢百骸!
透过浑浊晃动的水面,向上看去……
上方!破碎的冰窟窿旁,残阳的血光被冰面扭曲!
冰窟窿边缘……一块闪耀着华贵刺眼的……明黄色袍服碎片……被一根断裂的冰棱勾着……正随着水波……无助地飘荡……
冰冷浑浊的水中,刺眼的明黄色如同最后沉没的落日余晖……
黄袍……少年……冰河……坠落……
最后三个无声的画面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观看者的视网膜深处!
轰!!!
陆铮的脑子如同被这冰冷的河水狠狠灌入!炸裂开来!!
黄袍少年?!明黄色?!坠入冰河?!
他的父亲曾为先帝近卫!曾对他详细讲解宫廷服色!这等明黄……唯……唯有一人能穿!!!
难道……这深渊折射出的……是陛下?!?!
“土木堡……” 一个低沉干涩、如同摩擦老旧铁片的声音,在陆铮身后响起。
陆铮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只见礁石阴影的另一侧,一个穿着府衙差役服色的老吏(县衙主簿),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如同风中的枯叶般剧烈颤抖!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是彻底的、如同目睹鬼神降世般的骇然和难以置信!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缓缓消散的幻影中,最后那片沉入冰水的明黄布料残影!
“王……王主簿?你说什么?” 旁边的府衙差役茫然地问。
那老吏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浑身筛糠,喃喃着,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却又清晰地砸在陆铮耳膜上:“……错不了……铁炮炸膛……黄沙铺天……英宗……落水……土木……堡……”
“土木堡之变!!”
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在陆铮和所有能听懂的人心中炸响!!!
八十年前!那场葬送了二十万精锐、连御驾亲征的英宗皇帝(朱祁镇)都兵败被俘的惊天惨案?!
这黄河深渊中……被青铜饿马像基座裂缝折射出的……竟然是八十年前那场如同割掉了大明一条臂膀的……土木堡败亡幻象?!?!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妖像和妖盒……究竟为何能重现那场灾难?!
血色的幻影在夕阳最后一丝光亮的抽离下,如同被拉断的弦,瞬间消散在呜咽的风沙之中。只留下冰冷的青铜饿马巨像,依旧沉默地伏在死寂的河床上,马鞍上那蝌蚪天书的阴影在暮色中流淌。
巨大的困惑和彻骨的寒意,如同那冰冷的黄河冰河水,瞬间吞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恐怖幻象震慑得几乎无法呼吸时——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异常清晰的泄气声,从陆铮身后、那个下午负责看守妖盒残骸、伤得很重无法跟来的亲卫方向传来!
那亲卫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首挺挺地栽倒在地!
而就在他栽倒的方向,暮色中一点极其微弱的……诡异的猩红光芒……如同鬼魅的眼珠……
正顺着河滩上龟裂泥土的缝隙……
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