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桉的目光扫过那个金笼,最终定格在陆宴淮阴沉的脸上,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得谈谈,关于江挽的事情。”
陆宴淮的视线依旧胶着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身上,眉头紧锁,只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把他关在那个东西里?”周祈桉深吸一口气,指向金笼的手指带着压抑的怒意,“宴淮,他是个人,不是你养的宠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彻底毁了他?”
周祈桉看向床上烧得人事不省的江挽,声音在暴怒和冷静的撕扯中变得嘶哑不稳。
“你比我更清楚,他被你关在地下室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你把他从阿野那里抢回来,就是为了把他重新塞进这个笼子?”
陆宴淮抬眸瞥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声音冷硬:“他需要记住这个教训,记住他是谁的,该待在哪里。”
“教训?“周祈桉几乎要气笑了,他逼近一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心和质问:
“用恐惧和囚禁当教训?宴淮,你想要的就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只会发抖、眼里再也没有光亮的玩偶吗?”
陆宴淮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锋般刺向周祈桉:“周祈桉,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他治好,他是我的。”
“是,他是你的。”周祈桉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
“正因为他是你的,我才要说,如果你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玩物,早晚会觉得玩腻了不想要了,行,我无话可说。”
“但如果你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超出纯粹占有的心思——”
周祈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试图剖析病理根源的耐心,也带着朋友间最后的规劝。
“如果你对他有感觉,那就换种方式,把他当个人看,别再用这种……这种方式折磨他。”
周祈桉作为旁观者看的很清楚,江挽对于陆宴淮来说的意义非比寻常,绝对不像是陆宴淮曾经那些玩完就扔的床伴。
不然陆宴淮也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就为了把他抢回来,甚至还跟自己一首宠着护着的亲弟弟闹得不可开交。
“江挽这孩子,我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我看过他的资料,他过得太苦了,从小到大几乎没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过,这种孩子往往缺爱缺安全感,谁要是给他一点点善意他都会感激的不得了。”
周祈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宴淮,你拥有别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和权势,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呢?你想要他的心,何必非得用锁链和笼子?你要是从一开始就用温和点的办法,像真正追爱人那样去给小孩送花送蛋糕,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是他这种从小缺爱的孩子,你对他一点点好,他都会记得,会很感动,你让他心甘情愿地待在你身边,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好吗?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把他逼得只能怕你,恨你。”
陆宴淮的脸色愈加阴沉,像被戳中了最隐秘也最不愿承认的痛处,胸膛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
周祈桉描绘的那幅心甘情愿的温馨的画面,美好得像一个虚幻的肥皂泡,轻轻一戳就会彻底破碎,更反衬出他此刻手段的残酷和无力。
陆宴淮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周祈桉和床上的江挽,面朝向巨大的落地窗。
不知沉默了多久,就在周祈桉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听到陆宴淮冷冷哼了一声。
陆宴淮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江挽烧得通红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陆宴淮的眼前闪过初见时礼堂里那个光芒西射的学生代表。
闪过校园里带路时少年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闪过少年被强行带到他面前时那双漂亮眼睛里瞬间燃起的愤怒和宁折不弯的倔强。
然而正是这份清高和倔强,像最烈的火,点燃了陆宴淮骨子里的征服欲。
“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捂不热。”陆宴淮踱步回到床前:
“只有锁链和笼子,才能锁住他,才能让他彻底明白反抗的代价,明白他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掌心,只有让他从骨头缝里都刻上恐惧和服从,才能让他真正留下来。”
“心甘情愿?”陆宴淮重复着周祈桉刚刚说过的话,语气里带着嘲讽,“我不需要什么心甘情愿,我要的是他的人,是要他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周祈桉看着陆宴淮,看着他眼底的阴鸷与偏执,静默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但凡是陆宴淮决定了的事情,谁都干涉不了他,也阻止不了他。
“你会后悔的,宴淮。”
周祈桉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唇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
“你这样,只会把他越推越远,你能留住他的人,但是永远也留不住他的心。”
陆宴淮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长久地凝视着床上昏迷的江挽。
江挽即使在昏睡中也极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破碎的呓语。
周祈桉带来的药水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江挽苍白纤细的手背血管里。
陆宴淮的目光落在江挽脸上,掠过他蹙成一团的眉心,掠过他眼睫上未干的泪痕,掠过他因高烧而异常红艳却干裂的嘴唇。
一种极其陌生的、尖锐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涌进了他的心里。
这感觉让他烦躁,更让他恐慌。
他厌恶这种失控感,厌恶这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心脏的滋味。
陆宴淮猛地收回目光,像是要甩掉那不该存在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对周祈桉沉声道:
“看好他,把烧退下去。其他的不用你管。”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开了地下室。
沉重的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