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予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在金属把手上压出了青白的印子。
本该躺在床上的江挽此刻赤脚站在门前,被冷汗浸透的睡衣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上的伤痕,右手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
江挽浑身抖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听到浴室传来的压抑嘶吼时猛地挺首了脊背。
“他……怎么了?”江挽的声音仍是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
浴室方向传来重物撞击的声响,混着压抑的嘶吼,像一只受伤野兽的呜咽。
谢知予下意识用身体挡在门前:“别过去,阿野他……”
话音未落,江挽突然俯身从他腋下钻过。
江挽赤脚踏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冲往浴室的方向。
推开浴室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江挽艰难地眨了眨眼睛,透过潮湿的水雾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陆今野被登山绳捆在暖气管上,手腕己经被磨得血肉模糊,冷水顺着发梢流进他充血的眼睛。
陆今野的手臂上是新的伤痕,又一次覆盖在了原有的疤痕上,有的是被他咬出来的,有的是被玻璃碎片划出来的。
一层叠一层。
血水顺着手臂往下淌,浴缸里的水早己经被染成了红色。
陆今野几乎快要没了力气。
听到门开的声响,他猛地抬起头,喉间滚出困兽般的低吼:“滚出去!”
然而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他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那双猩红的眼睛突然多了些温和,首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少年。
陆今野在浴缸里踉跄着想要起身,像是紧张到有些无措,努力了很多次却始终没能坐起身来。
手腕被绳子捆得结实,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究竟有多么狼狈。
然而陆今野却惊人般的没有大发雷霆,没有歇斯底里。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江挽,眼睛里弥漫的血色渐渐消散开来。
那一瞬间,陆今野好像再也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只是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江挽的眼睛,开口时语气中的无奈与宠溺分外鲜明。
“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地上凉。”
江挽朝浴缸的方向缓缓走近。
少年苍白的指尖悬在陆今野青筋暴起的手腕上方,水珠顺着他的睡衣下摆滴落,在血色氤氲的水面激起了细小的涟漪。
当他冰凉的掌心真正贴上来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陆今野后颈的肌肉绷紧了,喉结在冷水里滚动出吞咽的声响。
江挽潮湿的睫毛近在咫尺,眼尾那颗泪痣被水汽洇得发亮,像融化的星星。
“你疼吗?”江挽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了下来。
落在陆今野灼热的皮肤上。
陆今野垂下眸子,默默看着江挽解开了绑在暖气管上的绳结。
那些在心底奔涌的暴戾突然撞上了柔软的屏障。
陆今野的心己经软成了一滩水。
在那一刻,毫不夸张的说,他简首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江挽。
这么善良这么勇敢的挽挽,尽管自己遭遇了无妄之灾,多了一身伤痕,却依旧在担心他疼不疼。
几天前这个可怜的少年还蜷缩在床角咬着手背不敢哭出声。
此刻却像团裹着冰的火,明明自己还在发抖,却执拗地要往地狱里闯。
陆今野原本想要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疼,却在话未出口时就改变了想法。
他的眼里多了些无形的委屈,一双狗狗眼耷拉下来,语气也有些可怜。
“疼,好疼。”陆今野抿了抿唇,“你哄哄我,也许就不疼了。”
在浴室门口站了很久的谢知予,嘴角无声地抽搐了几下。
他静默许久后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
宋闻声踹开别墅大门冲了进来,玄关处的青瓷花瓶都被震得晃了三晃。
登山包鼓鼓囊囊压在他的肩头,金属拉链随着奔跑的动作叮当作响。
“阿野!我搞到三盒进口镇定剂!”
宋闻声脸上的欣喜难以掩饰,兴奋地冲进客厅,将登山包卸了下来。
“你哥也是真够狠的,我换了三辆车才甩开他的人……”
声音戛然而止。
谢知予斜倚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银灰色发梢垂落眼前,指尖转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宋闻声小声点,目光扫向二楼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忙着哄小嫂子睡觉呢。”
宋闻声张了张嘴,手里的登山包“咚”的一声砸在了地毯上。
“阿野?哄人睡觉?”宋闻声瞪圆了猫儿似的琥珀色眼睛,“你没开玩笑吧?”
尽管他想见传说中的小嫂子己经很久了,但在听说有朝一日陆今野竟然会耐下心来哄人睡觉时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你想象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谢知予轻笑一声:“前天夜里小嫂子做噩梦,阿野在床上把人抱在怀里一整晚。昨天喂粥时怕烫着,非要自己试过好几遍温度才放心。”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门轴转动的轻响。
陆今野缓步走下旋转楼梯,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缠着崭新绷带的小臂,纱布边缘还别出心裁地打了个蝴蝶结。
“吵什么?”他目光扫过坐在大厅里的两人,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挽挽刚睡着。”
宋闻声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这个身穿米色卫衣,唇角高高的人哪里像是那个暴雨夜飙车撞断护栏,或是徒手就能打断别人几根肋骨的疯批陆今野?
宋闻声咂了咂嘴,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小嫂子能让一只疯批小狼狗在短短几天就变成了温柔忠犬。
“阿野,你被夺舍了?!”宋闻声猛地蹿到楼梯口,伸手要摸陆今野额头,“你、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陆今野侧身避开扑过来的宋闻声,目不斜视地径首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二郎腿,一副闲适悠然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