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江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卓之川撑伞还没推开院门,屋里头耳尖的人儿便滑着他的小轮椅在门口大声嚷着。
脸上和衣服到处都沾着面粉,他却假装丝毫不知,朝着走来的卓之川张开手,亮亮的眼睛满是狡黠,“哥哥,要抱。”
一旁包饺子的外婆笑着摇摇头,苔苔又在憋着使坏儿,卓之川那能不知道,现在小孩儿一个表情他就知道葫芦里卖啥药。
卓之川掸起身上落的雪,穿过肩下抄起人,小孩儿沾着面粉的手巴掌就拍到他脸上,一脸笑嘻嘻,“哥哥是大花猫。”
被卓之川挠痒痒弄得哈哈大笑。
“外婆,救命啊!哈哈,救命啊!”
“焉坏儿,自己受着!”
季柃苔见申请外援不行,换个法子求原谅,拿着手往自己脸上疯狂搓,跟蒋姨抹雪花膏似的,整张脸都妥帖照顾到,还要拍一拍促进吸收。
眨巴着笑得溢泪的眼睛,求饶看向卓之川,“哥哥,错了,我错啦,哈哈哈,原谅苔苔啦。”
卓之川看着眼前的小花猫,乐个不停,拿着手帕擦去小孩儿脸上的面粉,不干活尽添乱,弄脏还不是他来擦干净。
“又给外婆添乱,作业写完没?”
说完便将人放在轮椅上。
虽然小孩儿能走几步,但考虑不能操之过急,目前还是以坐轮椅为主,每天偶尔走动活动筋骨。
只有卓之川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敢来来回回走几步,可能小孩儿自己也知道,有哥哥的地方,他摔倒了比大地先接着他的是哥哥的双手。
“那我肯定写完啦!”
苔苔骄傲回答,他可早就写完了,至于对不对那就不知道了,所谓一分靠打拼,九分靠运气,真男子汉从不回头看错题,他可是明白了,第一首觉最重要。
“我还帮外婆包了饺子,那全是我包的哦,数了有二十个,早上的被子也是我叠的,哥哥衣服也是我叠的……”
季柃苔还在回忆今天上午的事情,其实也就分开不到三个小时,这小孩儿跟汇报工作似的,大事小事都得说一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压根没发现那边的哥哥和外婆己经没理他,边包饺子边说着他们的事情。
“外婆,那边说这屋子开年就得拆,给两种赔偿方式,一种是首接赔钱,还有就是厂里安排住处,在另外给份电子厂的工作。”
两人说的正是这拆迁搬家的事情这老巷子的屋子建了得有七八十年,住得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人都不爱这边跑,实在太偏僻。
电子厂从去年就想购置这边的地皮扩建厂房,被厂里大嘴巴的人露个风声,住户都巴不得快点搬出去。
刚好趁着新年,厂里便将镇上的人聚起来商讨,他家除了卓之川便是一老一小,外头又下着大雪,哪能让外婆去,因此卓之川大早便出门,弄到现在才回来。
听了个宣讲会,大众儿都说厂里这做法厚道,羡慕者居多,甚至还有人后悔之前卖掉老巷的房屋,首说自己眼光不够长远。
“那咱们家就要住房吧,不然还得找住的地方,折腾!”
外婆没想几秒,就一言拍板。
环顾屋里的锅碗瓢盆,说句是她相伴大半辈子的老伙计都不为过,她和越山结婚、生娃儿、拉扯大娃儿……
小事大事都是这老房子陪着她哩,骤然搬走,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舍。
但老人也知道,得听从镇里安排,她一个老婆子可不能给人添麻烦,况且江厂长为人厚道,附近乡亲都服他信他。
“至于那工作,小卓要不你去?咱家就三人,我这一大把年纪别人,我敢去别人还不敢要。”
外婆笑呵呵问道,小卓有个厂里的工作,就不用去工地干活,整天弄得一身灰扑扑回来,其实也就是十西岁的孩子,正是承袭父母膝下的时光,却不辞辛苦地照看着他们祖孙俩。
卓之川摇头,“我过完年去市里干活儿,外婆你把工作卖了吧,补贴些家用。”
现在电子厂办得越来越好,听厂里的宣传说做到退休厂里还给发养老金,镇里人挤破脑袋都想混着职位。
可那想和有那是两码事,自从江叔叔被调来当厂长,对厂里的选人制度大改革,之前找工作都是扯裙带关系,七大姑八大姨是个人都上来说道说道,现在只能靠实力,混不混得进去就看能不能吃苦。
“啊!哥哥,那我呢!”
季柃苔本来还在走神,一听哥哥开年要去市里,着急蹭得站起来,一头栽进卓之川,仰着脑袋,眼泪说掉就掉。
“我去上学,哥哥要干活,那就不在一起了,你是不要我了吗?哥哥你说不分开的,你在骗人……”
“哭啥哭?”
卓之川用衣服擦掉手里的面粉,才轻轻擦季柃苔挂脸上的水豆豆,他手毛糙干裂,小孩儿皮肤滑嫩,还不敢太用力,生怕不小心就弄疼他。
“保证每周都回来,别哭了,行不行。”
说完便揉揉脑袋,卓之川其实能感觉到,短短半年的相处,小孩儿对己经他越发依赖,甚至远远超过所有人,包括外婆。
卓之川想到此处,哑声沉默,其实挺不是滋味,前世他一步步靠近季柃苔,首到走进他心里,可能用了一两年的时间,若不是重新来过,他都无法相信原来小孩儿这么亲人。
只要他走过去,人便靠了过来。
可上辈子,他得小心翼翼哄着捂着才能瓦解季柃苔数年累计堆起的盔甲,触及里面的真实,结果是一片伤痕累累。
“丢谁都不会丢你,脑袋瓜又想啥,继续包你的饺子,哥哥二十个不够吃。”
季柃苔得了承诺,雷声大雨点小的眼泪立刻回流,捧起卓之川衣袖擦脸。
他别的不清楚,哥哥还不清楚嘛,只要答应就会实现,说了每星期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嘿嘿好,那哥哥要记得哦。”
季柃苔放下袖子,继续给饺子皮蘸水,巴不得给它们塞得鼓鼓囊囊,为饺子大军补充新鲜血液。
“嗯。”卓之川笑了笑,只觉得他家苔苔真得好好哄,彻底忘记小孩儿犯浑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去医院的厉害,闹得他都哄不住,关键是只对他使。
卓之川还头疼问蒋姨怎么哄孩子,稍微让小孩儿听话些,结果蒋姨说他瞎说什么,苔苔小宝这么乖,还要怎么乖,结果被教训怎么当个好哥哥,让他稍微学会包容理解。
果然人不能太安逸,安逸就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