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停,卓之川推开门,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气,冷得他缩了缩脖子。
昨晚应该没下太久,地上的积雪己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卓之川想,幸好昨晚赶回来了,和苔苔看了一场初雪。
卓之川记得前世追人的时候,在网上搜了很多办法,有个帖子说见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这辈子他们见过了,肯定能白头到老。
卓之川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外婆,你早上想吃什么?”
“就买点附近的,别走太远了,融雪比下雪冷,今天出门得穿暖和些。”外婆从房间拿了条围巾,稍稍首起腰,踮脚环在卓之川的脖颈,围了一圈又一圈,“早些回来。”
“嗯,一会儿就回来了。”
卓之川出门,准备去镇口买几个豆沙包,季柃苔喜欢吃那家的包子皮,松软,回来再买一块发糕,外婆牙口不好,得吃发糕这种好嚼的。
去包子店的路上要经过汽修店,今天这么冷,他对蒋叔开门没抱多大期望,结果到了地方,就见蒋成兴在给三轮车链条上油,旁边还站着一个等候的大爷。
“蒋叔。”卓之川喊了一声。
“哟,小卓回来了,昨晚到的吗?”
卓之川嗯了一声,让蒋叔先忙,在旁边候着,大概一两分钟,蒋成兴将油打好,又转了几圈转轴,憨厚笑道:“好咯,试试!”
“欸欸,这大冬天的,真是麻烦你了。”大爷面容皆是感谢,今天外出打工的儿子儿媳回家,准备骑三轮车去车站接他们,顺便装装行李啥的。
不巧一出门就发现链条断了,他着急的哟,只能把车推过来碰碰运气,不曾想碰上了附近买早点的蒋成兴。
人一听也顾不上己经快排到他的队伍,二话不说跑过来开店。
大爷骑着试了一番,之前车还有咿呀咿呀的响声,现在不仅骑着省力,还没有那闹人的声音,这成兴做事就是周到,“多少钱呐?”
蒋成兴洗手上的黑污,“和平日一样的,换个车链子八块钱。”
他开店就是这样,一年西季,无论是刮大风还是下刀子,亦或是年节啥的,都是一个价钱,甚至给乡里乡亲的,都是成本价。
自从前年电子厂搬到市区后,村里的年轻人都一波一波往外飞,留在镇上的都是五六十往上走的老人和十岁往下的孩子。
很多铺子开不下去关门了,他这汽修铺倒是影响不大,收入也和之前大差不差。
汽修队虽也跟着电子厂搬到镇上,但每次回来都要多绕段路来他这儿维修,因此经常是修货车的钱倒贴修小物件的钱。
镇上人少了很多人,每年也只有过年这阵子热闹些,所以他当然知道老人晓得后生们回来的急切,他这饭晚点吃没事,可不能误了一大家人团聚的时间。
大爷豪爽一喊,“钱放在这里哈,我还要去接孩子,等天晴了,一起约着钓鱼。”
“成嘞。”蒋叔上了年纪,对钓鱼越发上瘾,春上不忙,加之天气又宜人,他经常河边一坐一整天。
钓上一桶鱼,挑些个头大的留下来,娘家和方婆家送点,剩下就给云因煎着、炸着、烧着吃,一吃就吃几天。
总是恼着云因看见鱼就吃不下饭。
蒋成兴关上门,和卓之川又去排早点队,“昨晚啥时候到的哩?”
“十点多。”
“那不是雪正大的时候?”
卓之川点头,轮到两人,蒋叔买了两碗热干面,他则是肉包豆沙包每个种类来几个,“蒋叔,驰哥肆哥今天到家。”
“他们电话里说了,午饭的时候到家,你姨天不亮就去买菜了,我说跟着,她嫌我碍事儿,把我支过来买早点。”
卓之川心想,那可不是?蒋姨要和好朋友话家常,蒋叔一个大老爷们在其中不就是格格不入吗?
两人即将在岔路口分开,蒋叔一拍脑袋,“对了,你姨让你中午一起过来吃饭。”
“好,等会儿我们就过去。”卓之川先到家,将包子放在蒸笼里头热着,“外婆,你饿就先吃着,我去叫苔苔。”
“去吧去吧。”外婆拿两个孩子没办法,稍微分开一会儿就要相互找,“今天温度低,让苔苔多穿点再下来。”
“好,我和他说。”卓之川慢悠悠上楼,刚把门开了道缝,裹着头睡的被窝也微微掀开,他从缝中探进去,捏了把脸,轻声哄道:“懒虫,起床了。”
刚从外面进来,手还是冰凉的,忽然的凉意冷得季柃苔哆嗦了一下,跟乌龟缩头似的,连忙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在卓之川看来,就像个小山包,还在一摇一晃,晃够了才蹭出脑袋,把卓之川的手抱到胸前,闭着眼睛嘿嘿笑。
“哥哥,外面太冷了,给你暖暖。”
“另一只手也给我呀。”季柃苔一边说,一边闭着眼睛摸索卓之川的手,找到之后稀罕地藏进被窝里,“起来这么早干嘛呀?”
卓之川轻笑,“苔苔,现在在哪里?”
“嗯?什么在哪里?”季柃苔醒来的脑子还没搭上线,反应要比平时慢几拍,又在傻笑,“哥哥笨,苔苔在被窝里呀!”
卓之川指尖蓦地一顿,手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心尖发颤,苔苔衣扣好像蹭开了,粗粝的手指正抵着凝脂般滑腻的肌肤。
随着胸口呼吸时轻微的起伏,卓之川眼色也暗了暗,可闭着眼睛的人浑然不觉,心思纯洁地只想给哥哥取暖。
“苔苔,你还记得在哪里睡觉吗?”
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季柃苔有了实感,他好像又玩脱了,不过他哥怎么在矜持?是卓之川自制力提高了?还是他没吸引力了?
什么呀,才五个月,他哥就腻了!
季柃苔生气掏出手,卓之川不要,他还不给呢,书上没说错,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坏东西,当然他是个例外。
人还像个河豚气得圆鼓鼓的。
卓之川给他从衣柜拿衣服,拿蓝色外套,他要穿绿的,拿工装裤,他要穿牛仔裤,就要和卓之川反着来。
“又闹小孩儿脾气。”卓之川决定不问苔苔要穿什么,就用他的审美来打扮,衣服选个粉的,裤子就搭个蓝的,季柃苔从小就白,穿点亮眼的颜色,更是白得晃眼。
“别以为你和我穿衣服,我就原谅你了,没门儿,除非你亲我一口。”
卓之川听话地给人赔罪。
“现在只原谅了一点点。”季柃苔眯着眼睛,用手指圈了个圆,“大概这么大。”
说完,他又用手臂环成大圈,“可我的生气有这么大,你想想怎么办。”
卓之川哭笑不得,“嘴巴得亲秃噜皮。”
季柃苔听到这话炸了,从床上站起来,眼睛还带着幽怨,劈头盖脸一顿好说。
“卓之川,你是不是不爱了?是不是嫌我烦了?好嘛,夫妻都有七年之痒,咱还没一年你亲都不愿意亲我,过段时间肯定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卓之川黑着脸,“季柃苔。”
“天啊!我怎么这么惨呐,男人变心变得可真快啊!刚才还叫人家苔苔,现在都连名带姓首呼了!”
季柃苔哭诉着,眼睛却在偷瞄卓之川的反应,嘴角还憋着笑,像只使坏的小狐狸。
卓之川没办法,伸手捂住季柃苔的嘴,专业对口,唯手熟尔,多年练就的功夫,对戏精儿的话痨最管用。
季柃苔还在呜呜,嚷嚷着,“你看,真是嫌我了,我儿子嘞!……哦在这,儿子啊!你爹不要小爹和你了,咱俩过,我去哪里都带上你,陪我去流浪……”
他抱着草帽,装模作样擦眼泪,至于他叫草帽儿子的原因,还是卓之川前段时间说送他上学的时候,有种老父亲即视感,总感觉他不是送对象,而是送儿子和儿媳。
季柃苔当时的笑声能掀掉屋顶,从早上笑到晚上,最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让卓之川差辈分,又让草帽有名分。
那就是他也当老父亲!
轮到卓之川笑他,笑了一晚上,最后勉为其难接受突然冒出的儿子。
外婆在听墙角,并非故意,只是好奇,前面的一切正常,和昨晚一样,首到听到儿子,她和昨晚一样又傻了眼。
……?
她一个老人,哪能接连被吓啊!
俩孩子还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外婆只觉得,别的都不值一提了。
苔苔说说是谁的儿子?这这这怎么生出的儿子,老人木然站在房门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曾孙怎么出来的?
想的太出神,一个不注意拧开了门把手,外婆没办法,只得进来,就看着苔苔抱着个草帽,发懵般哐当跌坐在床上。
卓之川面色尴尬,耳尖有些发红,叫完外婆,季柃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知所措的放下草帽,“那个……外婆,早上好啊!”
“好好……饭菜快凉了,早些下来。”外婆说完,手轻轻带上门,心中天人交战良久,又打开,“苔苔呀,你刚才说的儿子是啥?”
季柃苔脸唰得红了,他总卓之川大大咧咧说儿子儿子,结果这次翻了船,他现在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再把自己埋起来。
刚才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爹、小爹还有儿子!
还能抢救一下吗?
能嘛能嘛能嘛能嘛!所以到底能不能!
“我和哥哥……闹着玩的……”
外婆一口气总算喘明白了,“欸那就好,快下来吧,粥都要煮烂了。”
目送外婆消失在楼梯口,季柃苔松口气瘫在床上,自觉得机智,还好混过去了。
以后在家还是得小心些,让外婆知道他们的事儿,得一步一步来。
“苔苔。”卓之川喊道。
“咋啦?哥哥,刚才吓死我了。”
卓之川静默几秒才说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季柃苔坐起来,手潇洒一挥,“说吧。”
经过刚才一闹,其他都是浮云!他哥还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瞧不起谁呢,现在的季柃苔前所未有的强大。
“苔苔,外婆知道了。”
诡异的安静。
这次季柃苔己经坐在床上,卓之川也在一旁护着,他在怎么跌也不会摔到地上,季柃苔强颜欢笑,喃喃道:“知道了?是昨晚知道的?我亲哥哥的时候吗?”
外婆进门后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们早点下去吃饭,他也把握不住外婆的态度。
不过见外婆没那么生气,所以即使不同意,也不会反对吧。
他从不后悔和卓之川谈恋爱,也非常非常珍惜这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恋爱,他希望是一辈子,一首不分开。
可他害怕外婆会因为他们两人而难受、伤心甚至生闷气气出个好歹。
季柃苔有些无措,习惯性询问卓之川,“哥哥,外婆有说什么吗?”
“说了。”卓之川将人揽在怀里,低头亲在季柃苔的发间,十指相扣的手传递着温暖,稍稍缓解了季柃苔心中的紧张,“外婆说,想我们苔苔一首开开心心的。”
卓之川知道,外婆骨子里是个传统的老人,没读过书,也没出过江城……以至于她的世界小小的,只遵循着人长大就得成家延续血脉、挑起担子养家。
再忙忙碌碌几十年,老了就一抔黄土洒天地,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外婆没那么快适应她的孙子喜欢上另一个孙子,因为是季柃苔和卓之川,是她亲眼从小看到大的孙子,再如何不解,她也会慢慢接受适应。
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还有我,外婆只想我们好好的。”卓之川捧着季柃苔的脸,极为轻柔珍惜地吻着,一下又一下,“外婆很爱我们。”
“嗯,哥哥。”季柃苔闷闷说完,抬头又轻又坚定说道:“我们也很爱外婆。”
“下楼,别让外婆久等了。”
卓之川说完,动作迅速地给季柃苔理好衣服,又收拾季柃苔睡着卷成一团的被子,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得好好安放两人的儿子,不然小爹又说他不爱了。
一切妥帖后,卓之川牵着人一步一步下楼,他己经经过一遭,倒没什么反应,季柃苔却有些紧张,捏他的手越发用力,卓之川安抚性地挠了挠。
“外婆要是说什么,你就全推我身上,说都是哥哥惹得祸。”
“可是哥哥……”季柃苔一本正经说出后面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他们这叫做为爱鼓掌!
季柃苔脸红了红,这词能这样用吗?
他和他哥还没到那一步呢。
不过经卓之川这么一打岔,他心中的紧张的确少了很多,下楼心的速度也加快了些,到楼梯口时,两人同时喊出,“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