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在凤翎宫一首待到黄昏时分才走。
花溪花田帮着翠花忙活饭菜茶点,完事后就坐在我们身边听我们讨论诗歌。
翠花听一会儿扔一会儿石子,两不误。
薛宝珠最喜欢“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那样的氛围。
德妃爱李白的诗,却是每一首都爱。
大开大合的,天马行空的,意难平的,纯写景致的,都喜欢。
说出来不怕她们笑话,我最喜欢的,却是这一句:“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我不知道李白写这句诗的感受,我只感到无喜无悲。
那一对黄蝶在草叶上飞舞,八月的草叶,还是葱绿的,风也清凉。
我的视线和思绪,都像那一对黄蝶飞舞的曲线一样,在绿色的草叶上,在半空中,旋转。
这是李白《长干行》二首的第一首。
我翻开诗集,和薛宝珠及德妃一起吟诵: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西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首至长风沙。
我们念完全诗,久久不语。花溪和花田也听得入神,沉默不言。
德妃第一个开口:“长干是什么地方?”
既然温姨娘己经将李白真人化,我也不能推说是古代的地名,只能含糊其辞:“是江南的一个地方,很多船民在那里系船集居。”
我总不能告诉她们,是现代的南京市秦淮河南岸的一个地方吧。
而长风沙,又名长风峡,在现代安徽省安庆市的长江边上,距南京约七百里。
德妃“哦”了一声,又问我:“常存抱柱信,这抱着柱子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禁为德妃的好学不倦打动,不愧是画工笔画的,细致。
我向她解释:“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故事。说一个男子和心上人相约于木桥下,那女子未到的时候,突然发起了大水,男子为了守信,抱着桥柱等,被淹死了。”
——抱柱信,典出《庄子·盗跖篇》,写尾生与一女子相约于桥下,女子未到而突然涨水,尾生守信而不肯离去,抱着柱子被水淹死。
尾生抱柱,成了一个成语。
我莫名地想到林栎,想到他为了我,放弃打拼多年的一切,来到了这个时代。
德妃还未开口,薛宝珠脸上也是惊讶感动,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时候,花溪发言了:“这男子莫不是个呆子?他不能换个地方等呀?哪怕爬到树上去也是好的呀!先逃命才能再见到心爱的女子呀!或者,他该赶快跑去女子来的路上阻止她,防止她也被大水冲走!”
呀呀呀。
花溪的几个“呀”,我竟无言以对。
她没有恋爱过,当然不能体会尾生在等待的过程中的心情。
有时候,爱,确实会使人变成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