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红鸾帐暖，满室生香。
帝后的婚礼，并不奢华。毕竟，薛宝珠是第西任皇后了，连续死了三任皇后，皇家的脸上也无光。
所以，有点悄咪咪办婚礼的意思。
当晚的凤翎宫，我守在殿外，没听见薛宝珠娇羞的声音，只听见一声声压抑的痛苦低呼。
薛宝珠的个性，在原主的记忆中，和薛夫人一样，死也不吭声。
能让她发出如此呼声，实在奇怪。
那些压抑的低呼中，还夹带着哀泣和求饶之音。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其实是懂的。
这肯定是遭到虐待和摧残了。
恐怕这个皇帝折磨人的手段相当残忍。
低泣哀嚎声响了一夜，我们几个守夜的宫女太监听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皇帝冷着脸离开了，一副全天下都欠着他的模样。
不过他不是去上朝，他很多年不上早朝了。
前朝的事情，都交给宰相大人一手打理。
他是去找太医院的御医们。
我作为薛宝珠的贴身丫鬟，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
但恨铁不成钢的想法也相当强烈。
她对落入莲池的葵花见死不救，让我对她的死活也产生不了强烈的同情心。
但是，在见到她一身青紫——除了一张脸，整个身体上没有一块好肉的时候，我还是惊呆了，心中很不忍。
「这是个妥妥的渣男啊！愿他不得好死！简首是个名正言顺的淫贼！后宫最大的淫贼！天下最大的渣男！」
我在心里将狗皇帝骂了无数遍，和翠花一起，为薛宝珠身上青肿破皮流血的地方上药。
像是早就知道，皇后在洞房花烛夜，将会受到怎样的遭遇。
凤翎宫的嬷嬷们己经提前备好了伤药。
消肿散瘀的、止痛的、防止破溃处出现炎症感染的。我仔细辨认了一番，这一堆瓶瓶罐罐准备得相当齐备。
“皇后，你伤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我试探着薛宝珠的意思，想看看她这逆来顺受的性子，能忍到什么程度。
薛宝珠埋头不语，看着青紫的手臂，低头小声抽噎着，衣襟湿了一大片。
“皇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会被折磨死的。”
我继续劝说。
薛宝珠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一边抽泣一边说：“葵花，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对我好。”
“上次你被推入莲池，呃，也是因为我。”
她眼泪流得更凶，语不成声，打着呃。
“……因为有人……呃……嫉妒我成了皇后，呃……所以……害你受苦了。”
“可是这样的皇后……”
她眼泪掉成串，不敢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这样的皇后，还不如不当。
我听见她在心里低诉，逻辑倒是很连贯：
「要不是父亲不敢拒绝皇家，呃……我怎么可能来这后宫？」
「皇帝的声名……呃……早己传遍了大梁国，虽然……呃……没有人公开谈论，但父亲作为礼部尚书，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呃……他还是让自己的女儿来当这个皇后。」
「他才不管我的未来会怎样，会不会死在这宫中。」
「他要的是薛家出一名皇后。」
我见薛宝珠流着泪，慢慢止住呃逆。听着她在心底抱怨薛大人，不由想夸她一夸：终于知道抱怨了，好事。
拿过一块绢帕，我为她擦去眼泪。
我知道，薛宝珠除了懦弱，并不是薛丽凰和百合那样的坏人。
心肠并不歹毒，甚至算得上良善的薛宝珠，只是无能罢了。
“皇后娘娘，依我看，为今之计，是在这皇宫里活下去。”
我抚着薛宝珠的肩头，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鬟，倒像是她的大姐姐。
薛宝珠眨眨眼，忍住不哭了。她虽然蠢了点，但还不是无可救药。
这不，她问了：“葵花，我问你一件事。”
我点点头：“娘娘请问。”
薛宝珠迟疑着问出：“葵花，自从你落水被救，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
我想了想，“因为那天我打了百合两个耳光？”
薛宝珠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仅如此。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好像是，你变强了，以前我记得你只会哭。”
我笑了，心下吐槽道还说我只会哭，你才只会哭呢。看来怎样的主子，搭配怎样的丫鬟。
我轻轻拍拍薛宝珠的肩，生怕拍到她的伤口：“小姐，可能是我死过一回，便什么也不怕了。”
我想了想，又对薛宝珠说：“还有，很多事情我也不记得了，以后要是想不起从前的事，小姐可不要怪我！”
薛宝珠看着我，勉力露出笑容：“葵花，我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轻轻为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对她露出明亮的笑容：
“现在的葵花，可以保护你了！”
薛宝珠眼眸中又蓄满泪水：“葵花，谢谢你不记恨我，还想保护我。”
我对她秀秀我的小胳膊：“谁欺负你，我打！”
薛宝珠终于被我逗笑了，忘了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
这些古人呀，礼仪多，规矩多，我落水失去部分记忆，正好可以偷懒，不学那些繁文缛节。
反正我也记不住。
更不想记。
用这个理由搪塞，可以省好多事。
……
这不，规矩来了。
翠花和我刚为薛宝珠上好药，妃嫔们依照宫规，来凤翎宫向新后请安。
然后由薛宝珠带着，去太后宫中请安。
翠花性子忠厚老实，但比以前的葵花强壮不少，所以百合都是紧着葵花欺负，不敢招惹身形结实的翠花。
她挺起身子，让薛宝珠靠着：“小姐，前殿来了些妃子，等着见你呢。”
我看看翠花，她也看看我，心照不宣。
我们都知道薛宝珠这时候起来去太后宫中请安，需要多大的毅力。
昨晚的虐待，她和我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见翠花的心声：「这哪是皇宫，分明是个刑场！」
有意思，言简意赅。
薛宝珠强撑着站起来：“走吧，去前殿。”
我和翠花一左一右架着薛宝珠走到前殿，一众妃嫔己经坐在位置上等，见到薛宝珠前来，忙站起身见礼，齐声道：“拜见皇后娘娘。”
领头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妃子，看她满头珠翠志得意满的样子，应是李贵妃了。
薛宝珠之前做过功课，知道她是李贵妃。
她在心里说：「这是李贵妃。」
“姐妹们免礼。”薛宝珠忙摆摆手，在凤椅上落座。
众人应声而起，在位置上依序坐下。
李贵妃声音婉转动听，黄鹂鸟一样。她一脸笑容地对薛宝珠开口：“皇后，您看上去气色不佳，是不是君王恩重春宵苦短——才这样的呀？”
薛宝珠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叹气，尽量保持表情不崩裂。
德妃不满地看一眼李贵妃，接口道：“贵妃姐姐，看来你对陛下一往情深得很呢！估计你的贤淑，会迎来君恩似海呀！”
李贵妃剜了德妃一眼，不吭声了。
其他妃嫔暗暗地吐舌头。
我听见李贵妃在心里吐槽：「我干个玩笑，这德妃还当真了！什么君恩似海！谁稀罕！」
德妃的心声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个李贵妃，说什么呢！」
看来这皇宫，被摘绿头牌不是众人邀宠争宠的好事。
反而是灾难。
我猜错了，后宫确实是个职场，皇帝也确实是最大的老板，可妃嫔们不想承宠啊。
出卖身体上位这样的事，看来在这个大梁国的后宫不合适。
虽然“出卖”这个词不确切，但后宫的醋坛子看上去一个也没有。
这样同仇敌忾的后宫有意思。
既然承宠是受刑，争风吃醋又何必。
我看这个德妃很不错，李贵妃有点拎不清。
……要是后妃们捻成一股绳，大家一起对付狗皇帝？
想到这里，我稍微放下心来。
看来薛宝珠的敌人不多。要不然，就她这小绵羊的性子，还做了皇后，估计她活不过三章。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保她活下去。
她能活，作为丫鬟的我才能活。
和妃嫔们闲话几句后，薛宝珠站起身，准备去太后的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刚迈一步，她身子一歪，扑倒在地上。
我和翠花站在她身后，还没来得及扶她，她就倒了。
我看着她这豆芽菜一样的身子，默默摇头。
李贵妃虽然嘴上图快活，倒不是个歹人。她呀呀大叫，“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快！快将皇后扶起来！”
于是宫人们赶紧扶起薛宝珠，两个力气大的嬷嬷一左一右架着她。
德妃道：“既然皇后身子抱恙，我们去向太后解释，皇后改日再去请安吧。”
其余的妃嫔也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薛宝珠。
我心中一喜，看来不待见皇帝的妃子确实不少嘛。
偷偷巡视一圈众人，我对薛宝珠未来的境遇多了几分信心。
但是，怎么避开这个狗皇帝呢？
要是他意犹未尽，今天晚上再来祸害薛宝珠，那她可就真就小命不保了。
这时，薛宝珠在嬷嬷搀扶下，露出艰难的笑容。
她声音不大但很真挚：“谢谢各位姐妹关心，礼不可废，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向太后请安。”
得，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重礼到这个程度。
最后，薛宝珠几乎是被抬着上了凤辇，和妃嫔们一起，去了慈宁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