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蓟的根须刺破天穹时，秦牧的右眼己完全化作深渊。
延康国的疆土在虚空倒悬，山河破碎成亿万镜片，每片都映出他被藤蔓穿透的躯体。灵毓秀的三千青丝从镜面裂隙渗出，缠绕着他的西肢百骸，恍若当年太学院初见时，少女笑着为他系上的祈福红绳。
"牧哥哥，你闻到了吗？"
灵毓秀的声音从每根青丝传来，"这是新世界的味道。"
秦牧的左眼淌出血泪。那些被噬魂蓟吞噬的记忆正在苏醒：三百年前初代霸山剜眼时的悲啸、玲珑仙子在血池中缝补师妹残魂的日夜、还有此刻灵毓秀青丝下掩藏的真相——她的心脏早己停止跳动，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跳动的蓟花花苞。
虚空突然亮起七盏魂灯。
霸山祭酒的残躯从灯焰中走出，玄铁重刀锈迹斑斑，金瞳碎片在胸腔处拼成残缺星图。他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月光草，草叶上浮动着灵毓秀支离破碎的残念。
"师兄……"
"闭嘴。"霸山祭酒将酒葫芦砸向虚空，琥珀色的液体在黑暗中燃起焚天大火，"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刀锋斩断青丝的刹那，秦牧看到了三千世界的真相。
噬魂蓟母株根本不是恶念化身——它是天地初开时，女娲补天遗落的五色石髓所化。初代灵毓秀为阻神魔大战，将石髓植入心脉，却反被其吞噬善念，从此轮回百世皆困于净世宿命。而所谓北斗阁、七苦柱、阴神庙，不过是石髓为寻找完美容器制造的试炼场。
"你才是钥匙。"霸山祭酒的金瞳碎片刺入秦牧眉心，"用你的情魄，重启补天阵。"
剧痛中，往昔画面如走马灯闪现：
- 六岁生辰，灵毓秀偷偷在他糖人里藏入噬魂蓟花粉
- 驼峰谷血月夜，她故意被玲珑仙子擒获，只为将逆转阵纹刻入圣灵之眼
- 三日前阴神庙崩塌时，那缕钻入他右眼的青丝根本不是攻击，而是最后的……
"情魄。"
秦牧嘶吼着撕开胸膛，血肉中浮现出灵毓秀封存的记忆水晶。少女的虚影在雷光中凝实，指尖轻触他腐烂的右眼眶："牧哥哥，你总是心太软。"
噬魂蓟母株突然暴走。
虚空裂开巨口，初代灵毓秀的尸骸从中坠落。她的身躯己与石髓完全融合，胸口处盛开的蓟花延伸出青铜色脉络，正将万千世界的生灵转化为养料。最骇人的是她的面容——与现世灵毓秀一模一样，只是左眼嵌着霸山祭酒的金瞳碎片。
"时辰到了。"两个灵毓秀的声音重叠震荡。
秦牧的剑丸彻底碎裂，雷殛珠核心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青光。那些被噬魂蓟吞噬的情感疯狂反扑：对霸山祭酒的敬，对玲珑仙子的怜，还有对灵毓秀……
"我恨你。"他迎着母株根须走去，"恨你让我成为英雄。"
霸山祭酒突然大笑。男人破碎的身躯燃起金色魂火，重刀插入自己天灵盖："太学院第三百零七代祭酒，请天道见证——"
魂火顺着青丝烧向母株核心，为秦牧劈开最后通路。虚空响起浩荡钟声，初代霸山祭酒的虚影在火光中浮现，七具青铜棺从天而降，棺盖上的"柒"字钥匙与他手中的碎片完美契合。
灵毓秀的悲鸣响彻云霄。
当秦牧将钥匙插入母株心脏时，看到的不是毁灭，而是初代灵毓秀的记忆：
补天阵法的真谛，从来不是杀戮。少女跪在昆仑之巅，将石髓融入自己魂魄，柔声对赶来的初代霸山说："师兄，待山河重塑，替我去看江南烟雨……"
青铜棺轰然闭合。
母株的尖啸化作春雨，噬魂蓟花瓣纷扬如雪。秦牧抱着灵毓秀消散的虚影坠落云海，右眼空洞处生出一枝嫩绿的新芽——那是褪去罪孽的五色石髓本源。
霸山祭酒的金瞳碎片在空中拼成星图，映照出延康国的新生：阵亡将士在月光草中苏醒，百姓额间的紫斑化作祈福红痣，连北斗七子的尸骸都开满纯白蓟花。
云海之巅，秦牧独坐残碑。
他的左眼成了映世镜，每当有人心生恶念，瞳孔便绽开一朵噬魂蓟。而天际惊雷划过时，总有人看见青光中闪过少女拈花的笑颜。
百年后，说书人拍响醒木：
"且说那弑神者剜目镇山河，噬魂蓟开花净八荒。霸山祭酒一壶浊酒焚天地，玲珑仙子九缕青丝补穹苍……"
无人知晓，每当月圆之夜，云海深处会飘来染血的凤仙花瓣。花瓣坠地成诗，字迹清秀如故：
【金戈铁马皆尘土】
【青丝化雨润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