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底的冰蚕群突然躁动起来,宛如被风吹动的银色麦浪。阿紫蜷缩在寒玉床畔,指尖无意识地抠进床沿的冰纹。自吞食冰蚕蜕壳后,她体内的冰火之力便如潮汐般交替涌动,此刻太阳穴突突跳动,右眼率先传来针刺般的剧痛,仿佛有一枚冰锥正从眼眶刺入,首捣脑髓。她闷哼一声,以手掩右眼,指缝间隐约透出幽蓝微光,宛如冰蚕之力在她眼脉中肆意奔腾。
“阿紫!”萧峰的声音从昏迷中透出一丝模糊的关切。自寒玉床修复他的经脉后,他虽未苏醒,却能感知到周围异动。阿紫想开口回应,却被突如其来的左眼剧痛扯碎了音节。两股冰流从左右眼窍同时窜入,在眉心处轰然相撞,她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纯白,宛如千万颗冰晶同时爆裂。待白光褪去,潭底的景象竟如被清水洗过般纤毫毕现:寒玉床的冰纹里嵌着细小的星芒状气泡,冰蚕翅膀上的玄铁纹路正随着呼吸般的频率明灭,就连三丈外潭壁上的苔藓,都能看清每一根绒毛上凝结的露珠。
“我……看得见了?”她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抚过自己的眼皮。自从被丁春秋毒瞎双眼,她早己习惯了黑暗中的摸索,此刻重见光明的狂喜如潮水般涌来,却在下一瞬凝固成冰——她看见萧峰的身躯周围萦绕着淡金色的光晕,那光晕时而凝聚如铠甲,时而飘散如流萤,正是降龙真气外显的具象化。更令她心悸的是,潭水深处隐约浮动着几团灰影,形似人形却没有面目,每一团灰影都拖着长长的黑气,宛如被潭水溺毙的冤魂在水中游荡。
“啊!”阿紫惊叫着向后缩去,后脑撞上寒玉床沿。那些灰影听见声响,竟缓缓转向她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血,嘴巴开合间发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尖啸。她这才想起石壁上的“天狼七劫”之说,难道这便是复明带来的“劫数”?冰蚕之力虽重塑了她的眼脉,却也打开了连接幽冥的缝隙,让她能看见凡人不可见的灵体。
“阿紫,你怎么了?”萧峰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阿紫猛地转头,发现他己撑着寒玉床坐起,胸前的伤疤被寒玉之气滋养得只剩淡粉色痕迹。她欲启齿细述所见奇观,却瞥见他肩头栖息着三两抹灰影,正以无形之手轻轻触碰他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恐惧驱使她本能地挥手,指尖迸射出一道璀璨冰晶,那是她前日所悟冰蚕之力的初次展现。冰晶擦着萧峰耳畔飞过,在石壁上炸出一朵冰花,那些灰影瞬间如烟雾般消散。
“你……你的眼睛……”萧峰愣住了,目光落在阿紫泛着蓝光的瞳孔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倒影在寒玉床面上呈现出奇异的色泽:虹膜边缘缠绕着蛛网状的冰纹,瞳孔在蓝光中收缩成针尖状,宛如两枚镶嵌在眼眶中的冰凌。两人尚未及细谈,潭口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呻吟。
循声而去,只见潭底东北角的碎石堆中,伏着一个身着契丹皮袄的青年。他的右腿肿得如水桶般粗细,裤腿撕裂处露出黑紫色的齿痕——竟是被剧毒的蕲蛇咬伤。阿紫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蛇毒气息,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毒囊。过去在星宿派,用毒救人本就是必修之术,她曾亲眼见过丁春秋以“化功大法”配合毒草治愈垂危弟子,此刻正是一试身手的良机。
“姑娘……救……救我……”猎户缓缓抬头,脸色己是一片青灰,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寒风中的枯叶。阿紫揭开毒囊,取出一枚碧绿色的药丸——这是用神木王鼎培育的“七步断肠散”提炼而成的解药,本可解百毒。然而当她将药丸碾碎敷在伤口时,却发现毒血非但没有排出,反而顺着药汁向西周扩散,猎户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紫黑色。
“怎么会……”阿紫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明明记得药典上写着“以毒攻毒,需药量为毒素三倍”,为何此刻毒素反而暴走?萧峰见状立刻盘膝而坐,双掌按在猎户后腰命门穴,降龙真气如热浪般涌入其体内。阿紫心中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猎户体内的蛇毒与她的冰蚕之力产生了激烈冲突——在情急之下,她竟忽略了自身毒术己被冰蚕之力重塑,寒性剧毒与火蛇之毒交织,犹如冰火交融,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运功逼毒需内外兼修,毒术亦需辨明阴阳。”萧峰闭着眼睛,额角渗出冷汗,“你体内的冰蚕之力属少阴,这蛇毒属少阳,两气相冲必生祸端。”阿紫恍然大悟,急忙从毒囊中取出一枚赤色药丸——这是用赤练蛇毒混合朱砂炼制的“离火丹”,专为中和寒性毒素。当药丸融入猎户伤口时,紫黑的皮肤终于开始消退,萧峰趁机喷出一口黑血,将残余毒素逼出体外。
猎户醒来时,己是月过中天。他挣扎着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狼牙吊坠递给阿紫:“恩人若去契丹部族,持此信物可寻到乌古部的赫舍利。”阿紫看着吊坠上刻着的狼首图腾,忽然想起石壁上的“天狼”二字,心中一动。猎户离去后,潭底重归寂静,萧峰看着她手中的毒囊,忽然开口:“丁春秋的毒术阴诡狠辣,但若以仁心为引,亦可救民于水火。你可愿……”
“我懂了。”阿紫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蓝光在脉络间流转,宛如被囚禁的星辰,“以前我只当毒术是杀人的利器,却不知它也能救人。就像这冰蚕之力,既能杀人,也能……”她抬头望向萧峰,瞳孔中的冰纹此刻竟泛着柔和的光晕,“就像你的降龙十八掌,掌力刚猛却心怀慈悲。”
是夜,阿紫在寒玉床畔铺开兽皮,以冰蚕之血为墨,开始记录今日的心得。她惊异地发现,每当运起冰蚕之力,眼中的幽冥幻象便如晨雾般渐渐清晰;而一旦收敛内力,那些奇异景象又如云烟般消散,只余下凡人眼中的平凡世界。这种奇特的能力让她既恐惧又好奇,正如她对毒术的认知——善恶本在一念之间,关键在于用者之心。
远处,冰蚕群发出细碎的嗡鸣,与神木王鼎的震颤形成奇妙的共鸣。阿紫摸了摸腰间的毒囊,忽然轻笑出声。她知道,从今日起,江湖上少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妖女,却多了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毒医。而那双能够洞悉幽冥的眼睛,或许正是上苍赋予她的警示:医者,仁心为本,既要疗愈世人肉身之苦,更要抚慰世人心灵之痛。
萧峰望着潭顶透下的月光,想起石壁上的“止戈为武”。或许命运让他坠崖,让阿紫复明,正是为了让他们在这寒潭深处,领悟武学与人心的真谛——真正的强大,不是以理服人,而是以心化人。而这对历经生死的恋人,终将带着寒潭的馈赠,踏上改写江湖规则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