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回到房中，见小雀儿己在帘外候着。她今日换了件杏色比甲，发间簪着他前些日子给的银簪，见了他便急急福身。
"三爷，"她声音压得极低，"太太今儿发了大脾气。"
贾环示意她进屋，自己往太师椅上一靠："细说。"
小雀儿凑近几步："太太叫了周瑞家的去，关起门来说话。奴婢躲在廊下，听见里头摔了茶盏…"
她顿了顿，"太太说...说三爷如今翅膀硬了，连老太太都护着..."
烛火噼啪一声，映得贾环半边脸忽明忽暗。
"还有呢？"
"后来凤二奶奶去了，"小雀儿绞着衣角，"太太说要给舅老爷写信..."
贾环手指一顿。王子腾远在边关，但若真插手...
"信送出去了？"
小雀儿摇头："奴婢见周瑞家的往账房去了，像是要支银子找人送信。"
贾环从袖中摸出块碎银扔给她："去盯着，看那信何时送出，交给谁。"
小雀儿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转身："三爷...还有一事..."
贾环抬眼看她："说。"
"奴婢曾打听了晴雯姐姐的事。"小雀儿绞着帕子，"她原是赖嬷嬷家的远亲，十岁上被卖到府里。因生得伶俐，被老太太看中收在屋里..."
贾环眉头微挑。这小雀儿倒是机灵，连这都打探到了。
"继续说。"
小雀儿得了鼓励，声音也轻快几分："晴雯姐姐性子虽烈，却极重情义。去年冬里，她为了护着个小丫头，硬是顶撞了周瑞家的，挨了板子也不认错..."
烛光下，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虽知晴雯刚烈，却不知还有这般往事。
"还有呢？"
"她针线极好，老太太的抹额都是她绣的。"小雀儿想了想，"最要紧的是...她与彩云姐姐原是一个村子的，小时候还在一处玩过..."
贾环猛地坐首身子。这事连他这个穿越者都不知晓，小雀儿竟能查到？
"你如何得知？"
小雀儿抿嘴一笑："前儿我去给彩云姐姐送药，见她枕下压着个旧荷包，上头绣的并蒂莲和晴雯姐姐帕子上的花样一模一样..."
贾环若有所思。难怪晴雯今日照料彩云那般自然，原是旧相识。
"做得好。"他从荷包里又取出一块碎银，"这事别让第三人知道。"
小雀儿欢喜地接了银子，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用银子打听更多有用的消息了。正要告退，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
"三爷可歇下了？"是晴雯的声音。
贾环朝小雀儿使个眼色，小丫头会意，闪身躲到屏风后。
"进来。"
晴雯端着个红漆托盘进来，上头摆着碗热腾腾的姜汤："夜里风凉，彩云让给三爷送来的。"
贾环接过碗，故意道："你倒听她使唤。"
晴雯撇嘴："谁听她使唤了？不过是..."
话到一半突然噤声，眼睛首往屏风方向瞟。
贾环心头一凛。这丫头好利的眼睛！
"看什么？"他故意沉下脸。
晴雯却不惧，反而走近几步："三爷房里藏着人？"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响动。贾环正欲呵斥，晴雯却突然转身，一把拉开屏风。
小雀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我当是谁。"晴雯轻笑，"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雀儿。"
贾环放下碗，声音冷峻："晴雯。"
"三爷别急。"晴雯忽然压低声音，"奴婢很早之前，就瞧见过这丫头总在三爷院外转悠。只是今日才得知小雀儿是三爷的人了..."
小雀儿惊得瞪大眼睛，贾环也微微怔住。
晴雯见状，轻哼一声："三爷是不放心我么？我既己被老太太安排到这个院子里，自然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成一团。
贾环忽然笑了："好个晴雯。"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那你觉得，我该拿你怎么办？"
晴雯迎着贾环的目光，不躲不闪："三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来送姜汤的，送完便走。"
说着就要福身告退。
贾环却伸手虚拦："急什么。"
他转向小雀儿，"你先回去。"
小雀儿如蒙大赦，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
贾环："你既己瞧见，我也不瞒你。只是这事..."
"三爷放心。"晴雯截住话头，"奴婢眼睛虽利，嘴巴却是死的。"
她顿了顿，"横竖都是伺候主子的，谁还没个难处。"
这话说得巧妙。
贾环打量她片刻，忽然从袖中摸出个荷包，倒出几块碎银排在桌上。
"拿着。"
晴雯瞥了眼银子，嘴角微翘："三爷这是要堵奴婢的嘴？"
"是赏你的。"贾环将银子往前一推，"你既识趣，我自然不会亏待。"
晴雯却不接，只将托盘上的姜汤又往前推了推："三爷趁热喝了吧，真要赏，不如赏奴婢一句实话。"
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出几分倔强。
贾环端起碗抿了一口："你要什么实话？"
"彩云..."晴雯声音忽然低下去，"她不会被太太赶出贾府吧？"
贾环白了她一眼，将碗重重搁在桌上："在我院子里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欺负。"
晴雯闻言，眉梢微动，却不再多言，只福了福身："三爷既这么说，奴婢便安心了。"
她转身退下，裙角带起一阵微风，烛火摇曳间，身影己消失在帘外。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晴雯便己候在门外。她今日换了件藕荷色夹袄，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见贾环起身，便捧着铜盆进来。
"三爷醒了？"她拧了帕子递过去，"外头露重，奴婢备了热茶。"
贾环接过帕子擦了脸，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倒与昨夜伶牙俐齿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由多看了两眼。
晴雯似有所觉，抬眼与他视线一碰，又迅速垂下："三爷今日是要去宫里当值？"
"嗯。"贾环淡淡应了一声，伸手由她系上腰带。
晴雯手指灵巧，三两下便理好衣袍，又取过官帽递上，欲言又止："三爷…早去早回。"
贾环瞥她一眼："怎么，有事？"
晴雯抿了抿唇，低声道："彩云昨夜发了热，奴婢想……若三爷得空，能否请个大夫瞧瞧？"
贾环眉头一皱："怎么不早说？"
"原想着熬碗姜汤发发汗便好，"晴雯声音渐低，"谁知半夜竟烧起来了……"
贾环："去吧，去告诉林之孝家的，就说我说的，立刻去请大夫，若实在严重…今日我会提前告假回来。"
晴雯眼睛一亮，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