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的目光交汇时，地核深处传来玉碎之声，太岁樽的年轮突然具象成三百六十道青铜门，每扇门后都传出他不同年龄的惨叫。
"选你死得最晚的那扇。"
小师妹的幻影在门扉间穿梭，她的左半身正在以三倍速腐烂，右半身却如初生婴儿般生长。
他伸手推开刻着"甲子"字样的门，迎面撞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在地宫刻字，而那行"九黎弟子当守正辟邪"的血书，此刻正逆流回他的血管。
门内时空突然坍缩，他的机械臂与十八岁的血肉臂膀融合。
少年时的剑伤在现在躯体上重新绽开，而此刻脊背的机关伤口，正出现在当年沐浴的温泉池壁上。
当两个时空的血同时滴入池水时，整池春水突然沸腾，浮现出初代巨子被三千弟子分食的画面。
"时辰砂要漏尽了！"冲虚的嘶吼从池底传来。
太岁樽的枝干开始螺旋式崩解，每一节断裂的树杈都释放出压缩的时空。
他看到三岁的自己被塞进炼器炉，炉火却来自二十年后的机械心脏爆燃；盟主夫人正在分娩，产道里爬出的竟是浑身齿轮的玄霄。
当最后一道青铜门湮灭时，他抓住从门缝溢出的半截璇玑玉蝉。
玉蝉断裂面的纹路突然立体展开，化作笼罩天地的经纬网。
网上每个结点都缀着青铜棺椁，棺内尸身正同时经历腐烂与新生的双重过程。
"师兄看脚下。"
小师妹的声音混着齿轮转动声。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每个分身的动作都比本体快三刻。
当这些影子开始互相残杀时，地面突然变得透明，露出下方倒悬的九黎盟地宫——
丹炉里的血水正在逆流回少女们体内，而端坐炼丹的竟是他的各个时空分身。
最中央的丹炉突然炸裂，飞出的竟不是金丹，而是由错乱时空压缩成的青铜浑天仪。
当他的机械手指触到仪盘时，整具躯体突然开始量子化，每个粒子都映照着不同时间线的惨剧。
在完全消散前，他拼尽最后意识将浑天仪转向"蜃楼"方位。
云层裂开的海市蜃楼中，初代巨子的棺椁正在渗出黑色潮汐。
潮水漫过脚踝时，他听见千万个自己在不同时空哀嚎——
这此起彼伏的惨叫最终汇成完整的《长生策》终章："大千世界，不过一具活体浑天仪。"
蜃楼潮水漫过胸膛时，他腐烂的鼻腔突然嗅到师父书房特有的沉香味。
咸涩海水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每片都裹着青铜外壳在水中沉浮。
当他抓住刻着"束发礼"的碎片时，冰冷金属突然化作温热手掌——十五岁那日，师父正握着犀角梳为他束发，梳齿间缠着的发丝此刻却勒进了他机械化的脖颈。
"云儿可知何为真正的永恒？"
记忆中的师父将玉蝉系在他腰间，现实中那玉蝉却从肋骨间穿刺而出。
海水突然倒卷成漩涡，漩涡中心站着不同年龄的自己：七岁正在机关城迷路的他，十五岁第一次杀人的他，此刻浑身齿轮外露的他。
当他们同时伸手触碰旋涡核心时，掌纹竟在时空中拼接成完整的北斗七星。
星光照亮海底的瞬间，他望见小师妹的尸身被封存在水晶棺中。
她的腐烂左手指向某处，指尖延伸出的青铜丝线正连接着他三岁时被植入的枢机。
当他扯动丝线，整片海域突然翻转，露出底部倒悬的九黎盟地宫——
这里的时间正以三倍速倒流，他看到玄霄将金蚕蛊虫从少女们体内抽出，蛊虫离体时发出的惨叫竟是他自己的声音。
"师兄终于来了。"小师妹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
她的尸首突然坐起，腐烂的胸腔里飞出三百只青铜信天翁，每只鸟喙都衔着块记忆碎片。
当第一只鸟撞进他的眉心时，十年前的画面在机械眼中重组：拜师那夜的月光下，师父蹲在药圃挖出的根本不是草药，而是他亲生父母被肢解的残躯。
海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血浆，记忆中的师父转过身来，他的道袍下伸出与太岁樽同源的青铜根须。
现实与回忆的夹缝中，他机械化的右手不受控地刺向过去的师父，却穿透时空伤到了现在的自己。
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这些年亲手斩杀之人的记忆光影。
"你每滴泪都是时辰砂。"
小师妹的尸身不知何时贴在他后背，她爬满蛆虫的左手按在他心口。
海底升起由悔恨凝成的青铜柱，柱身上浮现出他此生最恐惧的画面：
为救自己将师弟推入机关陷阱、误杀抱着婴儿的妇人、在地宫炼丹房假装没听见药人求救...
每个场景都延伸出锁链，将他与海底的初代巨子棺椁相连。
棺盖突然炸裂，涌出的黑潮中漂浮着历代巨子的忏悔。
他们的头颅组成莲花王座，而端坐其上的竟是他的各个分身。
当王座开始旋转时，他望见七岁那夜走失的真相——
是师父用傀儡丝引他入剑冢，那柄刺入掌心的生锈古剑，正是用来激活器胚的祭祀法器。
蜃楼深处传来编钟轰鸣，每声钟响都震碎一段记忆。
当他爬向声源时，手脚陷进由懊悔凝成的胶质时空。
胶质中封存着所有被他遗忘的温暖：
第一次握住小师妹手的温度、师弟偷偷塞给我的桂花糕、老盟主在暴雨中为我挡箭的震颤...
这些记忆正在被黑潮腐蚀，每消失一段，他身上就多出块青铜斑纹。
钟声渐歇时，眼前出现两扇镜像门。
左门流淌着师父为我熬药的氤氲热气，右门翻涌着地宫丹炉的紫黑毒雾。
当他咬牙冲向右侧时，左门突然伸出师父残破的手掌，那掌心躺着他儿时掉落的乳牙——上面竟刻着微缩版《长生策》总纲。
毒雾吞没全身的刹那，他听见小师妹真正的遗言：
"他们把你做成了记忆熔炉..."
雾气凝聚成无数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他记忆被篡改的瞬间——
所谓的叛徒玄霄其实是唯一反抗的长老，地宫惨案那日他本想救他，却被他亲手刺穿丹田。
最中央的巨镜突然淌出血泪，镜中走出浑身插满记忆碎片的师妹。
她拔下心口那片刻着"七夕诺言"的碎片刺入他眼眶，碎片上浮现出从未发生过的画面：
如果那夜没有奉命去剿灭血衣教分坛，本应与她坐在机关城顶看星河。
镜面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割开时空裂缝。
他坠入记忆夹层，这里飘荡着所有"如果"的可能性：
没有成为器胚的自己正与小师妹泛舟湖上，师父在重阳宴上宣布卸任，玄霄指导弟子们修理农具...
这些虚幻的镜像正被黑潮吞噬，每个美好泡影破灭时，现实的我他就多出一处机关化部位。
"时辰到了。"
初代巨子的声音从海底火山传来。
他破碎的躯体沉入岩浆，在濒临汽化时望见终极真相——
所有时空的九黎盟都在重复同样的悲剧，而他的每次轮回都在为太岁樽提供新的哀痛记忆作为养分。
当最后一个细胞被焚毁时，新的器胚正从炼丹炉里诞生。
那婴儿后颈的北斗光斑明灭三次，眼角滑落的泪珠中，映照着三千世界所有时空的慕云在绝望嘶吼。
海面升起青铜碑，碑文由历代器灵的记忆拼成，最后一行正在渗出他的血：
"永恒即是困在悔恨中最美好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