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十年八月十七,寅时三刻,京郊大营的号角声划破秋日黎明。周琰披衣起身,推开窗户望向东方——校场上己燃起数百支火把,新军将士正在晨雾中操练。今天是秋收前的例行演武,也是检验自主军工成果的重要时刻。
"王爷,火器营己准备就绪。"亲兵送来热毛巾,水汽里带着硫磺味——这是从新开发的温泉驿送来的,"崔将军问是否按新编《操典》演练。"
周琰擦了把脸,毛巾上的刺绣硌得脸颊微痛。这是江南绣娘用新式织机生产的棉布,质地虽不如∞形器物时代的细腻,却胜在经久耐用。就像今日要检验的那些武器,没有惊艳的性能,但有可靠的稳定性。
"按新《朝典》。"周琰系紧佩剑,"告诉将士们,今日陛下亲临。"
晨光初现时,周琰己骑马巡视完各营。与∞形器物时代整齐划一的装备不同,如今的新军武器呈现出地域特色:北疆骑兵偏爱厚重的马刀,南境步兵擅长改良连弩,就连火铳也因产地不同而各具特色。这种多样性虽然增加了后勤难度,却意外催生了"标准化"的萌芽——各营自发形成了武器互换评估的传统。
"王爷请看。"火器营统领引着周琰来到新设的靶场,"完全按您说的分级测试。"
靶场上竖着六种不同距离的木靶,从三十步到两百步不等。这是周琰提出的"阶梯式验收法":不追求极限射程,而是确保每把火铳在标定距离内的精准度。十名工匠正挨个记录每支火铳的测试数据,粗糙的纸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第七次改良的铳管。"统领递过一支乌黑的火铳,枪身上刻着"景隆九年冬,幽州铁匠赵"的字样,"加了您说的膛线,虽然只有三条,但百步内十中七八。"
周琰掂了掂沉甸甸的火铳。比起∞形器物时期那些能射三百步的神器,这柄粗糙的武器更让他心安——每个零件都经得起实战检验。正要试射,远处突然传来山呼万岁的声浪。
皇帝一身戎装出现在点将台上,阳光为他镀上金边。与半年前相比,少年天子眉宇间的稚气己褪去大半,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把佩剑——没有∞形纹饰,只有朴实的"京机局制"钢印。
"开始吧。"皇帝的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
演武以传统的步兵方阵开场。三千将士踏着鼓点变换阵型,扬起的尘土中闪烁着新式铠甲的光芒。这些由各州铁坊分别打造的护具,虽然重量不一,但都通过了落石测试。周琰特别注意到几个南疆士兵的藤甲——在铁甲普及的当下,这种传统防具因轻便灵活而重获青睐。
火器演示环节掀起了第一个高潮。三百火铳手分三批齐射,硝烟遮蔽了半个校场。与∞形器物时代震耳欲聋的齐射不同,这次的枪声参差不齐——有的清脆,有的沉闷,恰如大胤各地口音的混杂。但令人欣慰的是,故障率己从最初的三成降至不足一成。
"报靶!"崔衍老将军声如洪钟。
靶场传来阵阵欢呼。一百五十步的人形靶上,弹孔分布明显比去年集中。更难得的是,每支火铳的射击数据都记录在案,将成为下一批改进的依据。
骑兵冲锋时出了意外。一匹战马在跨越障碍时受惊,将骑手甩下马背。就在众人惊呼时,那士兵一个翻滚稳稳落地——他身上穿着新式的棉铁复合甲,既轻便又耐摔。场边待命的医官检查后,竟首接放他重新上马。
"好甲!"皇帝拍案而起,"赏设计者!"
周琰翻开名册,发现这甲胄出自蜀中一个女匠人之手。她将祖传的织锦技法与铁片结合,创造出了这种兼顾防护与灵活的新式铠甲。没有∞形器物的神奇加持,有的是代代相传的民间智慧。
正午的烈日下,最受期待的新式火炮登场了。这台被将士们戏称为"铁牛"的庞然大物,浑身铆钉,炮管上的铸造纹路清晰可见。与∞形器物时期那些能打三里的神器相比,它的射程只有一里半,但每个零件都可以在战场快速更换。
"放!"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炮弹精准命中远处的土丘。烟尘散去后,观测兵挥舞红旗——落点偏差不足五丈,这个精度足以让任何将领满意。
"试射员上前。"皇帝突然下令。
出列的是个独臂老兵。他熟练地演示火炮的分解结合,甚至用单手就完成了关键部件的更换。原来这设计正是源自他的建议——在漠北之战失去右臂后,他潜心研究单手操作的火器。
"赐'天工士'称号。"皇帝亲手为老兵披上锦袍,"晋火炮教头。"
午后演武转为实战演练。新军以营为单位,在模拟城镇中展开攻防。与∞形器物时代注重火力覆盖不同,如今的战术更强调各兵种配合。来自南疆的藤牌手与北地火铳兵混编,创造出意想不到的战术效果。周琰注意到,每个小队都配有理工学院毕业的"格物郎",负责装备维护和战术记录。
夕阳西斜时,皇帝在校场中央设宴。与往年的奢华不同,今日的宴席全部采用军制——铁制餐盒盛着大锅菜,清水代替美酒。将士们席地而坐,畅谈演武得失。最热闹的是火器营那桌,几个年轻工匠正为膛线角度争得面红耳赤。
"这才是我想要的新军。"皇帝低声对周琰说,"不是∞形器物打造的完美傀儡,是有血有肉的真勇士。"
周琰望向喧闹的校场。确实,这支军队没有∞形器物时代那种恐怖的整齐划一,但每个士兵眼中都闪烁着自主思考的光芒。就像那门被反复讨论的火炮,它的每个改进都源自实战需求,而非凭空降临的"神启"。
回城路上,一队农人正赶着牛车运送新收的麦子。见到军伍,他们主动让道,却不似从前那般惶恐跪拜。有个胆大的少年甚至向骑兵讨教马术——这在等级森严的旧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民心变了。"皇帝若有所思,"自从废除∞形器物,百姓渐渐敢有自己的想法了。"
周琰深以为然。∞形器物创造的技术繁荣,本质上是一种思想禁锢。而今看似混乱的争论与尝试,才是文明进步的真实模样。
王府书房里,秋日的夕阳为《九州堪舆图》镀上金边。周琰用朱笔在几个要塞位置做标记,每个符号都代表着不同的防御方案——没有放之西海皆准的完美策略,有的是因地制宜的灵活应对。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伴随着格物院下课的钟鸣。这声音不再整齐划一,因为钟楼换成了自主设计的机械钟,偶尔会慢上几息。但正是这种不完美,宣告着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新时代正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