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还有些没采完的凤鸣矿,这种矿石只在凤鸣镇产,所以以镇的名字命名,只是商用价值不高,价格也只比红磷矿稍贵。
墙角堆积的矿石碎屑间,半截锄头斜插在血痂般的红锈里,冶炼炉表面凝结着蜂窝状熔渣,连地上散落的坩埚碎片都带着诡异的弧度,像是被人刻意掰成的形状。
洞的尽头是两扇门,一扇是打开的,里面堆砌着杂物,另一扇是铁皮的,表面布满指甲抓挠的凹痕,关着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咕噜..."铁门后传来液体翻涌的闷响,裹着酒香的阴风突然有了实体。
嗯?这酒味是从门后面传来的。
陈天醒的指尖刚触到锈蚀的门环,突然被身后诡异的碾轧声定在原地。
那推车人臃肿如酒坛的身躯裹着褪色道袍,露在外面的脖颈呈现出桦树皮的纹理,每片"皮肤"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边缘翻卷处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凤鸣矿骨架。
傀儡的眼珠是两颗浑浊的水胆玛瑙,转动时发出砂砾摩擦的咯吱声。推车撞门的刹那,它道袍下摆掀起,露出膝盖处蜂窝状的镂空结构,数百只食腐甲虫正在金属骨骼间钻进钻出。
"咚、咚、咚",第三声闷响在矿洞引发奇异的共鸣,门自动开了。
这一瞬间,酒味一下蹿了出来。
此傀儡仿若味觉,推着车走了进去。
陈天醒跟在他身后,进门瞬间往旁边一闪,将将躲过关闭的门。
铁门闭合的刹那,陈天醒的瞳孔被洞顶悬挂的尸林刺穿。
数百具赤裸的躯体倒垂如风干火腿,脚踝铁环串在青铜锁链上,尸蜡顺着青紫趾尖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琥珀溪流。
岩壁凿出的环形凹槽里嵌满头盖骨,每个天灵盖都钻着小孔,插着燃到一半的鲛人脂蜡烛。
两个十丈见方的血池泛着诡谲光晕。
左侧池水猩红粘稠,浮着层油脂状的七彩虹膜;右侧池水靛紫浑浊,表面不断鼓起婴儿拳头大小的气泡。
浸泡其中的尸体像正在融化的蜡像,二十岁青年半张脸己化作白骨,五岁幼童的脚趾却还保持着蜷缩的鲜活姿态。
傀儡人掀开车帘的瞬间,陈天醒的喉结撞上齿关,那黑布里裹着的竟是膳食商会的会长冯铜!
傀儡人铁指扣进他肩胛骨,像挂腊肉般将其甩进最深处墨池。
暗流翻涌间,陈天醒看到池底沉着无数琉璃酒坛。
"哧——"
铁环贯穿冯铜咽喉时溅起紫黑色汁液,落在池畔竟发出炒豆般的爆响。
傀儡人拽动锁链的瞬间,墨池突然旋起涡流,十几具尚未腐化的尸体齐齐仰头,露出被缝住的双唇,他们的舌头都被替换成凤鸣矿石,正随着液体流动闪烁幽光。
做完这些工作,傀儡人麻木地将黑布放回车上,走了出去。
洞内外气压混合,再次飘来酒味,陈天醒忽然想起冯铜说摘星楼的酒都是秘制的,顿时要吐出来了。
强压着,才忍住。
这些围坐在池子里的人...都是被绑走后,杀害的吧。
陈天醒眼眶,缓缓靠近,每一步都如同有一根铁链在拴着他。
突然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曾经跟他们一起逃出破庙的“王良”。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鞭痕,这具青年尸身的胸膛布满蜈蚣状的缝合线,针脚间渗出靛蓝色的矿粉。
七道蛇形鞭痕从锁骨蔓延至小腹,最深的伤口里竟嵌着半片凤鸣矿石,边缘还粘着褪色的皮肤碎屑。
生前定是遭了不少罪。
另一个池子里,寻人街老叟孙女苍白的脸孔浮出液面,她的皮肤,怨气的嘴角,与悬赏画像里那抹天真的梨涡形成骇人对比。
陈天醒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心里五味杂陈。
有当初换了马甲的庆幸,有害死‘王良’的不忍,有官商残害百姓的愤怒,以及对道国官府深深的绝望...
他回到汪灵融身边,望着蜿蜒至山脚的运矿车辙,突然抓起块石头狠狠掷向崖壁。
"啪"的碎裂声里,惊起三只毛色斑秃的食腐鸦,那些畜生爪间还勾着半截小孩的指骨。
他眼含热泪,终究化作一声叹息,“走吧。”
汪灵融看出他情绪不对,沉吟片刻,还是问出口,“里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看见了‘王良’,他和很多人一样,被泡在池子里...”
陈天醒把他看到的说了出来。
汪灵融肺要气炸了,“咱们现在就把这洞毁了!”
“没有用,”陈天醒摇了摇头,“毁了这个洞还能有千千万万个洞,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那就放任他们残害百姓吗?”汪灵融有点怒其不争,她板过陈天醒的肩,“你别忘了,咱俩曾经也是受害者!”
“就因为咱俩曾经是受害者,所以才不能冒险。”陈天醒的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斩草要除根!”
告别了荣耀五人组,接下来两人也没有了玩的兴致,埋头赶路,回去准备参加新人大会。
看到主城轮廓的时候,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总算要到了。”
"喀嚓——"
十步外百年槐树的阴影突然坍缩形。
那人身着玄铁重铠,甲片却薄如蝉翼,随着呼吸泛出涟漪状的魄晶辉光。
“你们终于来了。”说着话,他慢慢靠近,“害得我等了好久。”
“朋友,咱们不认识吧?”陈天醒暗暗心惊,瞬间打开所有感知技能,危险感知的信号差点拉爆,说明这人极度危险。
“是啊,原本不该我出手。”那人抱着把剑,似乎把两人杀了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惜我那倒霉的副统领,宁愿抗命也不愿意在营地把你们杀了。”说着,他慢慢往前走,“那就只好我亲自出马了。”
治安营统领?!
汪灵融眼神坚定,己经摆开架势,随时准备进攻。
“等等,我给你们送腌菜,你还要杀我们?不讲道理了吧。”陈天醒还想再拖一拖,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打赢。
“反正也死到临头了,那我就多奉劝你一句。”他突然俯身冲过来,“不该管的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