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我倒要去瞧瞧，是哪家的小辈，这般没有眼力，竟敢将主意，打到本座的头上来了。”
贾琮此言一出，身后那群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明眸之中，皆是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太好了！琮哥哥要去降妖了！”史湘云性子最是跳脱，一双明眸亮晶晶的，兴奋地拍着小手，“快走快走，我也要去看看那不长眼的妖怪，究竟长得是何模样！”
“妹妹莫急。”薛宝钗在一旁温婉地劝道，眼中却也带着几分笑意，“三弟自有分寸。只是此事蹊跷，寻常精怪避之不及，此妖却敢主动拦路，其中定有缘故，还是小心为上。”
黛玉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贾琮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贾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手，随即对着贾环朗声道：“前头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官道的方向走去。三十六名锦衣卫校尉自觉地分列两侧，将贾琮与众姐妹护在中央，手中绣春刀的刀柄上，红缨在风中微微摆动，气势森然。
行出百余步，官道之上的景象己然清晰可见。
只见前方官道中央，果真立着一个身形瘦小，尖嘴猴腮的身影。
其人一身的打扮，当真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头上，歪歪扭扭地戴着一顶本该是儒生才配享有的西方平定巾，也不知是从哪个落魄书生那里扒来的；身上，却穿着一件本该是富商巨贾才能穿得起的、绣满了铜钱元宝图案的奢华锦袍，袍子下摆极大，几乎要拖到地上；脚上，蹬着的却又是一双本该是武将才穿的、镶着铁片的黑面皂靴。
这般混搭，再配上它那张天生的黄鼠狼脸，以及脸上那副努力想要挤出来的、自以为“仙风道骨”的庄重表情，显得是既滑稽，又可笑。
在他身后，还跟着十数只同样化为人形，却道行更浅，连那毛茸茸的尾巴都未能完全藏好的小黄鼠狼精。
它们正抬着七八口由粗糙木头打造的大箱子，箱子沉重，压得它们是龇牙咧嘴，气喘吁吁，里面金银珠宝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为首的黄鼠狼精，正摇头晃脑，对着几个被吓得不敢上前的过路行人，摆出一副高人姿态，准备再次开口“讨封”。
冷不防，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朝着这边缓缓行来的贾琮一行。
起初，他还未曾在意，只当又是哪家路过的富贵人家。
可当他看清队伍前方那高高飘扬的、绣着“冲虚护国真人”的玄色大旗，以及紧随其后那面更为骇人的“神霄玉府五雷副使”的雷纹旗牌时，那双滴溜溜乱转的贼眼，瞬间便瞪得溜圆！
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仿佛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的本能恐惧，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我的姥姥啊！这……这是什么天杀的运气！”
他心中哀嚎一声，再不敢有半分先前的倨傲。几乎是连滚带爬，“噗通”一声，五体投地，重重地跪倒在官道中央！
“小妖黄二郎，拜见冲虚护国真人！拜见神霄五雷副使！”
他将头紧紧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与难以言喻的恐惧，几乎要破了音。
“真人仙威浩荡，神威如狱！
小妖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天官法驾降临，惊扰了真人，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啊！”
贾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搞得微微一愣，随即走上前去，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
“起来说话。
我的人报说，你要在此地，向过往行人讨封？
你好大的胆子。”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真人！”
黄二郎猛地抬起头，脸上早己是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想要“讨封”的架子。
“借小妖一万个胆子，小妖也不敢向您这等代天行罚的雷部正神讨封啊！
那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屎）吗？！”
他一边哭诉，一边飞快地解释起来。
原来，这黄二郎乃是此地盘踞了近百年的黄鼠狼精一族的族长。
平日里也学着人类的样子，占山为王，倒也未曾害过人命。
前几日，他于静中推演，算到不日将有“贵人”自北向南，途径自己的地盘。他本想借此机会，效仿那些传说中的精怪，拦路讨个封，看看能否让自己的修为再进一步。
谁知，今日他在此地等了半天，等来的，却不是什么寻常的达官贵人，而是贾琮这尊煞神！
当看到那绣着“神霄五雷副使”的旗牌之时，黄二郎的魂都快被吓飞了！
他哪里还敢提半个“讨封”的字？只想着如何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以及身后那一大家子的香火。
情急之下，这才立刻改了说辞，只说是前来“拜见”，并献上自己一族百年来搜刮来的全部家当，以求能破财免灾。
贾琮听完他这番又急又快、却也合情合理的解释，心中那丝杀意，倒是敛去了不少。
“哦？”
他眉梢一挑，语气平淡地问道：
“既然不是讨封，那本座倒有些好奇了。此地距离神京城不过百里之遥，算是我神霄道府的眼皮子底下。
为何你黄风洞一族在此地活跃了近百年，我府中的卷宗之上，却无半点关于你们的记录？”
这看似随意的一问，却让黄二郎刚刚稍稍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眼前这位真人，绝非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过去的。
“回……回禀真人！”
黄二郎连忙再次叩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小妖一族，确是山野精怪，但百年来，一首恪守本分，绝不敢轻易害人性命！
即便……即便偶尔有那不开眼、道行浅薄的族人，学了些旁门左道，行那讨封之事，也断不敢白白占人便宜！
事后，必会寻机，以百倍之金银作为报偿，绝不敢欠下那要命的因果啊！”
贾琮闻言，目光扫过他身后那几口大箱子，箱中所藏的金银珠宝虽多，其上却隐隐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与土腥味，非是阳世间流通的财物。
“哦？报偿？”
贾琮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我观你这些财物，阴气深重，怕不是从那些无主的孤坟，或是为富不仁之家的地窖里，‘请’出来的吧？”
黄二郎脸色一讪，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却也不敢否认。
“真人……真人明鉴！”
他声音低若蚊蚋：
“我等……我等没有跟脚，亦无正统传承。
若只靠餐风饮露，接引那点稀薄的月华修炼，怕是再过五百年，也修不出个人形来。这……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无奈之举？”
贾琮冷哼一声，却也未再追究。
他知道，这便是此界绝大多数底层妖精的生存现状。
黄二郎见贾琮似乎并未动怒，心中稍定，连忙抓住机会，再次叩首，提出了自己真正的请求。
“真人！
小妖今日斗胆拦驾，实是……实是想为族中后辈，求一个前程！”
他指向身后那群早己吓傻的小黄鼠狼精：
“小妖斗胆，想恳请真人，能从我族中，挑选几个心性纯良、资质尚可的后辈，让他们跟在真人身后。
哪怕只是做个端茶倒水的杂役，能时时聆听真人教诲，沐浴仙光，那也是天大的造化了！”
这黄鼠狼，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贾琮看着他，心中暗笑。想将族人送到自己身边做“人质”，以此来换取整个族群的平安与庇护？
这份心思，倒也算得上机敏。
“跟在我身后？”
贾琮摇了摇头，干脆地拒绝了。
“本座身边，不缺端茶倒水的使唤人。”
黄二郎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绝望。
“不过……”贾琮话锋一转：
“看在你还算坦诚，又知晓进退的份上。本座，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刻着“神霄”二字的玄铁腰牌，随手丢在黄二郎面前。
“你持此牌，可入神京。到我神霄五雷道府，自有专人对你全族上下，进行核查登记。”
贾琮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但凡身上没有血债冤孽缠身，品行尚算端正者，便可在我道府之中，录名在册，成为外门记名弟子。”
“日后，你们可去道府的任务堂，接一些诸如‘保家安宅’、‘寻物探踪’之类的日常任务。以此，来换取功德与修行资粮。”
“待功德积累足够，亦可在功赏司，兑换我道府收藏的、适合你们妖族修行的正统经文功法。这，才是一条真正的修行正途。”
黄二郎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块散发着淡淡雷威的玄铁腰牌，又听着贾琮这番话，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这……这哪里是求得了庇护？这分明是求来了一场天大的仙缘啊！
这等于给了他黄风洞一脉，一个彻底洗去妖身，归入玄门正统的无上机会！
“小妖……小妖叩谢真人天恩！叩谢真人再造之恩啊！”
黄二郎反应过来之后，激动得是涕泪横流，对着贾琮的方向，拼了命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击在坚硬的官道之上，发出“咚咚”的闷响，竟是连血都磕了出来。
“行了。”
贾琮摆了摆手：
“至于你手上的这些财物，我也不让你挨个返还。
回头记得换些米粮，救济穷苦，也算是帮那些被你们挖坟掘墓的人家积攒阴德了。
记得将人家的坟茔修缮完毕。”
说罢，他不再理会这感恩戴德的黄鼠狼精，领着身后那一众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姐妹与护卫，转身返回了营地。
官道之上，只余下黄二郎，领着他那一众“一步登天”的族人，对着贾琮远去的方向，长跪不起，久久不愿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