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公布栏前，深秋的风裹挟着银杏叶掠过地面，林语溪的运动鞋无意识地碾过一片枯叶。红榜顶端的数字像一道灼目的伤疤 —— 化学排名从年级第 12 滑至第 100+，而化学试卷上刺目的 “78” 分，更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她维持多年的骄傲。曾经工整的笔记里，那些用荧光笔标注的重点知识，此刻都化作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红叉，恍惚间竟与实验室那场大火留下的灼痕重叠。
“要不要我陪你补习？” 苏逸辰的声音带着未褪去的喘息，篮球鞋底还沾着从操场上沾回来的灰尘。少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深蓝色运动服的后背洇出大片汗渍，显然是刚结束训练就匆匆赶来。他小心翼翼地将书包移到身前，遮住拉链上挂着的不知道是个啥造型的钥匙扣 —— 那是他偷偷藏在课桌里，用来打发枯燥课堂的小玩意儿。
“得了吧苏大特长生，” 崔立风倚在锈迹斑斑的走廊栏杆上，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你上周化学课还把《笑傲江湖》垫在课本下面看，能有什么新思路？” 他故意拉长语调，惹得周围几个女生捂嘴轻笑。苏逸辰的耳朵瞬间红透，局促地扯了扯衣领，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跨栏背心，那是上次实验室英雄救美时就穿的背心，他把这件背心当成了护身符。
“我... 我以后认真学还不行吗？” 苏逸辰弯腰踢开脚边的石子，橡胶鞋底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要是特长生没考上，总得留条后路不是？” 他垂眸盯着自己磨损的球鞋，突然想起父亲深夜在蹲在门口抽烟的模样。那个总说 “体育生也能有出息” 的男人，最近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忧虑。
林语溪望着少年倔强的侧脸，记忆突然回到实验事故那天。他冲过来时撞翻了邻组的烧杯，清澈的硫酸铜溶液泼在雪白的实验服上，晕开大片诡异的蓝，却像极了他此刻眼底的倔强。那时他的校服被水浸透，透过了第一次穿的跨栏背心，紧紧贴在背上，却用身体护住她往水龙头跑，连自己的手背被烫伤都浑然不觉。
第二天清晨六点，林语溪抱着习题集推开教室门，晨光透过蒙着灰的玻璃斜斜照进来，在苏逸辰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年趴在桌上，校服领子歪歪扭扭，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铅笔还攥在指间，稿纸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力透纸背。“这道推断题我卡了半小时，” 他抬起头时，眼下挂着青黑，鼻尖还沾着蹭到的墨水，“你帮我看看？”
从那以后，苏逸辰的变化像场静悄悄的革命。化学课上，他不再用课本挡住小说，而是挺首脊背认真记笔记。当高老师提问时，他会犹豫着举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发颤。有次分析实验误差，他突然站起来：“就像打篮球，角度和力度差一点，球就进不了框！” 这个比喻让全班哄堂大笑，却也让高老师推了推眼镜，赞许地点头。
崔立风则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脆弱的复苏。每当林语溪盯着化学题发呆，他就会抱着作业本凑过来，故意把演算过程写得歪歪扭扭：“这道水解平衡题我死活算不对，学霸教教我？” 其实他早就在上课的时候吃透了这些知识，再他的化学笔记本里，不但有各种化学口诀，还有励志鸡汤，她希望在自己的小姐妹语熙如果再出现低落的时候，把这些鸡汤搬出来让她振奋。
深夜的学生会办公室，老式吊扇发出吱呀的声响。林语溪咬着笔杆，目光落在苏逸辰递来的笔记本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少年的字迹虽称不上工整，却详细标注着每个知识点的 “记忆口诀”。比如电解池的电极反应，他画了只卡通乌龟，背上写着 “阴得阳失，龟兔赛跑”，旁边还配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
“别光笑啊，” 苏逸辰用铅笔敲敲她的手背，手腕上的篮球护腕滑到手肘，露出里面贴着的创可贴，“该你给我讲有机化学了，那些分子式看得我头都大了。” 他歪着头认真听讲的模样，让林语溪想起实验室里那只总在窗台晒太阳的橘猫。
这天的化学课上，高老师转动着手中的试管，试管里紫色的高锰酸钾晶体在阳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下周进行加热高锰酸钾制取氧气的实验考核。” 这句话让林语溪感觉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涌来 —— 烧焦的头发味、此起彼伏的尖叫、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
下课后，她像被磁铁吸引般走到实验室门口。磨砂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了里面的景象。那些熟悉的试管、酒精灯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连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刺鼻。
“一起吗？我刚申请了化学高老师，她一会就过来指导我们。” 苏逸辰的声音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少年抱着装满器材的木箱，脖颈处还沾着训练时蹭到的草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我重新设计了装置，加了防倒吸的安全阀，还准备了备用方案。” 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得密密麻麻，“这个方案我己经给高老师讲了一遍，高老师都夸我考虑周全呢！”
实验室里，苏逸辰小心翼翼地组装着改良后的装置。他特意把酒精灯换成了电子加热板，又在导管处加装了缓冲瓶。“这样就算操作失误，也不会发生倒吸。” 他调试着温度控制器，手指在金属旋钮上，“知道吗？我这几天一有空就去找高老师申请实验室， 高老师有时忙，没空陪我，还不放心我独自来实验室，在我反复要求和保证下，才让我来做实验的，我把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试了一遍。”
高老师轻轻拍了拍林语溪的肩膀，白大褂口袋里飘出熟悉的薄荷香。“别紧张，就当是场普通练习。” 她变魔术般掏出个小瓶子，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淡绿色的光，“这是我特意准备的薄荷精油，闻闻能缓解紧张。” 当清凉的气息涌入鼻腔，林语溪突然想起，每次实验课前，高老师总会在走廊里偷偷喷几下这个。
随着电子加热板亮起红光，林语溪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苏逸辰站在她身旁，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肩膀：“别着急，先预热试管。”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当紫红色的高锰酸钾开始分解，导管口冒出第一串气泡时，林语溪感觉眼眶发热 —— 这一次，火焰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恶魔，而是照亮前路的明灯。
实验结束后，高老师举起记录本露出欣慰的笑容：“林语溪，你不仅完成了实验，更重要的是战胜了心魔。”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精致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支风干的薰衣草，“这是往届学生送的，现在该传给你了。” 阳光穿过玻璃，在薰衣草的紫色花瓣上流转，恍若时光的琥珀。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语溪和苏逸辰并肩走在梧桐道上。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中，少年突然开口：“其实... 那天我比你还害怕。” 他弯腰捡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在指间反复揉搓，“看到火的瞬间，我满脑子都是你会不会出事。”
林语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却见苏逸辰突然加快脚步：“快走吧，食堂今天有排骨炖粉条，去晚了就光剩粉条啦！” 他的背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校服下摆被风吹起，露出里面露出半截印着流星花园的 T 恤。路过实验楼时，林语溪下意识地抬头。暮色中的实验室透出暖黄的灯光，隐约能看见几个同学在调试仪器。曾经让她恐惧的地方，此刻竟像座洒满星光的灯塔。
苏逸辰的手臂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两人触电般同时缩了回去。少年耳尖通红，慌乱中踢到路边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草丛。“那个... 周末要不要一起复习？”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却把书包带子攥得发白，“我找了好多化学竞赛的资料。”
晚风送来远处操场的欢闹声，林语溪摸着己经长出寸许的头发，突然觉得这场意外像块试金石，淬炼出最珍贵的情谊。那些暗夜里互相陪伴的时光，那些笨拙却真诚的鼓励，早己在她心底种下一片温暖的星光。而实验室的烟火，终将成为青春最特别的注脚，提醒着她：有些黑暗，总要穿过才能遇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