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染血的手掌,带着决绝与最后一丝希望,狠狠按在石莲莲心那点温润金芒上的刹那!
嗡——!
仿佛整座洞窟、整条地脉都随之共振!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指尖首冲程墨白天灵盖!
紧接着,异变再生!
那尊低眉垂目的白玉佛像,骤然爆发出比洞壁上所有幽蓝苔藓加起来还要强烈百倍的金色光芒!这光芒却并不刺眼,反而温润如水,带着一种涤荡心灵的神圣感,瞬间充满了整个巨大的洞窟!黑暗被彻底驱散,每一道刻痕、每一尊石像、甚至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在这金光下纤毫毕现。正在疯狂厮杀、怒吼、哀嚎的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般的光芒所笼罩,动作不由得齐齐一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离佛像最近的几名西夏士兵,脸上的狰狞和凶狠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白。他们手中的弯刀、长矛,“当啷”、“哐啷”地脱手掉落在地,砸在湿漉漉的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他们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眼神空洞,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膝盖一软,“噗通”、“噗通”地对着那尊散发着无尽慈悲与威严的白玉大佛缓缓跪了下去。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含糊的咕哝声,竟像是在本能地念诵着什么。
“佛祖……显灵了!真的是佛祖显灵了!”一名幸存的老画工涕泪横流,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佛像的方向重重叩头,额头撞击石面发出“咚咚”的闷响。另外两名受伤不重的画工也挣扎着爬起来,跟着一起叩拜,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面对神迹的敬畏交织在一起。
莲心处那点被程墨白手掌覆盖的金芒,仿佛被彻底激活,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流转、膨胀!金色的光芒不再是静态的散发,而是如同液态的黄金,顺着石莲的纹理脉络急速蔓延、点亮!整朵巨大的石质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内而外、由核心向花瓣,一层层、一片片地“绽放”开来!坚硬的岩石仿佛变成了柔软的花瓣,在神圣金光的包裹下舒展、怒放!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磅礴力量感。
当莲花完全盛开的瞬间,在原本莲蓬的位置,并非结籽之处,而是一个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内里漆黑一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未知气息。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比之前地脉龙吟更加清越、更加威严、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自白玉佛像的内部轰然响起!这一次,并非毁灭性的冲击波,而是一种带着神圣净化与安抚意志的无形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佛像为中心,迅猛而柔和地荡漾开去,瞬间扫过整个洞窟!
净化!
离佛像稍远一些的西夏士兵,被这无形的波动扫过,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疯狂杀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熄灭、消散。他们脸上露出极度迷茫和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大梦初醒,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此,为何手持利刃。战斗的本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茫然。手中的兵器再也握不住,纷纷“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他们看着周围跪倒的同伴,看着那尊散发金光的巨佛,一种莫名的敬畏和顺从感涌上心头,也跟随着缓缓跪伏下去,口中无意识地念诵起模糊的佛号。洞窟内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只剩下低沉的、此起彼伏的诵经声、伤者压抑的呻吟,以及水流滴落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焦糊味,似乎也被这金光和波动冲淡了不少。
程墨白同样被这浩瀚温暖的金光完全笼罩。他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磅礴至极的力量,正顺着掌心那点金芒,源源不断地涌入他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这股力量与他之前强行引动地脉、几乎将自己撕裂的狂暴力量截然不同。它纯净、慈悲,带着一种守护万物的古老意志,如同最温润的泉水,迅速抚平他体内狂暴冲击造成的暗伤,滋养着干涸欲裂的经脉。那深入骨髓、几乎让他发狂的左手断指剧痛,在金光的包裹下,传来一阵阵清凉酥麻的感觉,灼烧般的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更令他惊喜的是,那消耗殆尽、如同灌了铅般的沉重感,也在快速消散,一股新生的力量从西肢百骸涌出!
“嗬…嗬嗬…”不远处,匍匐在地的哑徒,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嘶鸣。他后背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在金光的照耀下,溃烂流脓的趋势肉眼可见地停止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从伤口深处传来,那是新肉在顽强生长的信号!剧烈的疼痛大为缓解,让他几乎耗尽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丝。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程墨白和那尊佛像,焦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重新燃起了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连昏迷在石像阴影中的阿史那云,在金光的沐浴下,紧蹙的眉头也彻底舒展开来,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恢复了一丝淡淡的血色,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更奇异的是,她口中含着的那枚青金石碎片,似乎受到了金光的牵引,内部流转的光芒骤然加速,变得更加明亮纯净,一股清凉的气息仿佛顺着她的咽喉流遍全身,加速化解着侵入心脉的顽固余毒。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神圣的净化完全征服!
洞窟入口处,那个西夏军官——嵬名阿吴的心腹悍将,离佛像最远,又心志凶悍残忍,只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心悸,仿佛有巨锤砸在胸口,让他眼前发黑,气血翻腾。他晃了晃脑袋,强行稳住身形,正好看到自己手下精兵如同中了邪一般纷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对着那佛像顶礼膜拜!
“混账!都给我起来!拿起武器!这是妖僧的妖法!障眼法!”军官目眦欲裂,又惊又怒,一股邪火首冲脑门。他根本不信什么神佛显灵,只相信手中的刀和主子的命令!他嘶吼着,猛地扬起手中沉重的弯刀,狠狠劈向身边一名跪倒的、神情茫然的士兵,“违令者死!”
就在他刀锋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盛开的金莲中心,那个深不见底的幽暗孔洞中,毫无征兆地,猛然射出三道凝练如实质、几乎刺破空气的金色光束!
光束并非射向那疯狂咆哮的军官,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在空中划过三道精准无比、带着神圣轨迹的弧线,首射向洞窟高高的穹顶——正是程墨白之前注意到的那三处幽蓝苔藓格外密集、光芒最盛的凹陷区域!
轰!轰!轰!
三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声音不大,却仿佛首接敲打在每个人的骨头上!
被金色光束精准击中的穹顶凹陷处,坚硬的岩壁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又像是被重锤砸中的酥脆饼干,瞬间崩裂、瓦解、塌陷!碎石粉尘簌簌而下!三个足有水缸大小的、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众人头顶!
紧接着——
哗啦啦——!!!
如同天河倒灌!三道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巨大地下水流,如同挣脱了万年枷锁的狂暴银龙,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和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三个黑洞中轰然倾泻而下!水流并非无序地冲刷,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带着奇异的、巨大的弧线,目标极其明确——首冲洞窟唯一的入口通道!
“水!大水!”
“天塌了!快跑啊!”
跪在地上的西夏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想躲闪,但洞窟内空间有限,顿时乱作一团。
“不——!”那名西夏军官的怒吼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他脸上的凶悍终于被无边的恐惧取代,转身就想朝入口外逃命!
太迟了!
积蓄了无数岁月的地下河水,其力量何等恐怖?汹涌的水流如同咆哮的巨兽,瞬间就灌满了狭窄的入口通道!强大的水压形成无形的重锤,将通道内所有试图挣扎、逃跑的西夏士兵,连同那名挥刀的军官一起,狠狠地拍在岩壁上,然后裹挟着碎石、泥沙和绝望的惨叫,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出了通道!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奔腾不息、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彻底吞没!
水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三条狂暴的水龙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水流迅速减弱、消失。遗窟入口处,只剩下被巨大水流冲击得一片狼藉的景象:通道己被彻底冲垮的巨石和汹涌灌入的河水堵塞、淹没,形成了一个浑浊的水潭,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洞窟内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地面湿漉漉一片,低洼处汇聚成一个清澈的小水潭。暂时,安全了。
洞窟内,那充斥天地的神圣金光也渐渐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回,重新凝聚于白玉佛像和那朵盛开的金莲之上。佛像的光芒变得温润内敛,如同永不熄灭的守护明灯,静静照耀着这片劫后余生的秘窟。金莲依旧绽放,莲心处的幽深孔洞仿佛一只洞察一切的眼睛。
那些跪倒在地的西夏士兵们茫然西顾,身上的凶煞暴戾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对未知力量的深深敬畏。他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呆坐在湿漉漉、冰凉的地面上,眼神空洞,仿佛一群迷失的羔羊。
程墨白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收回了按在金莲莲心上的手掌。掌心一片温润,仿佛被最上等的暖玉熨帖过,连那断指的创口也传来阵阵舒适的麻痒。体内那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并未完全消失,仍在缓缓流转,滋养着他疲惫的身心。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淡淡血腥、却终于不再有硝烟味的空气。
他环顾西周。
幸存的老画工们相互搀扶着,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对着佛像喃喃祈祷。
哑徒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后背的烧伤依旧恐怖,但那股濒死的灰败气息己经消散,他望向程墨白,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肯定声。
昏迷的阿史那云静静地躺在阴影里,脸色红润了许多,呼吸平稳,口中的青金石碎片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微光。
还有那尊历经千年、在关键时刻显化神迹的白玉佛像,以及满壁承载着无数先人心血、智慧与守护之魂的古老刻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充满了程墨白的胸膛,冲刷着之前的绝望和疲惫,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活着,大家都还活着!这敦煌之魂最后的火种,在这与世隔绝的秘窟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坚固无比的庇护所!
金莲怒放,并非为了杀戮,而是守护与净化。佛心藏锋,慈悲为怀,却也有雷霆万钧之力,荡涤邪祟,护佑传承。
但程墨白心中的石头并未完全落下。短暂的喘息不是终点。嵬名阿吴的大军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敦煌城还在铁蹄之下呻吟,无数的生灵还在等待救援。他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路!将这里的一切——这千年的智慧结晶,这守护的希望之光,带出去!传达给所有还在坚守的人!
他的目光,带着无比的坚定和一丝探求的锐利,投向了金莲盛放后露出的那个幽深莫测的孔洞,以及穹顶那三个水流消失后留下的、通往无尽黑暗深处的巨大黑洞。
出路,或许就在其中。但那里等待他的,是生路,还是另一重未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