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雷山正将一把刻着铁砧纹的骨匕绑在一个断腿战士的假肢上。
他头也不抬地接话,声音粗粝如砂纸磨铁:
“‘生’?呵…是当年那帮穿白大褂的疯子起的名字!核爆之后,天上飘的灰都带着毒。吸多了的人,皮肉烂了又长,骨头歪了又折,最后变成满地乱爬的怪物——烂得越狠,活得越欢,可不就是‘生’么!”
一个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想起来什么,发抖的啜泣着:“雷山叔叔…昨晚墙外…有东西在笑!”
莺歌猛地攥紧淬毒的弩箭,指节发白:“是猎杀者。那些长了人脑的畜生就爱在吃人前笑!”
她转向刘玉,眼中仿佛淬着寒冰,“普通的‘生’只算会动的烂肉。但有些怪物…辐射把它们的脑子烧坏了又重长,反而开了智!能伏击、会设陷阱、速度快的,叫猎杀者;能喷出溶钢化铁的酸液的,是腐蚀兽;钻地的那些……”她厌恶地啐了一口,“巨噬蠕虫,连‘堡垒毁灭者’的装甲都敢啃!”
老杰克将一包晒干的辐射蝎尾粉倒进药囊,嘶声补充:“你知道防生剂吧?就是往人血里掺‘生’的活性脓浆!哈哈哈哈哈,以毒攻毒,让咱们的烂肉长得比尸毒啃得快!”
他戳了戳自己肩头灰绿的伤口,“看见没?没这玩意儿撑着,我早变成外面那些东西的同类了!”
扳手“哐当”一声扣紧车轴保险栓,咧嘴露出黄牙:“那防生剂的原液听说是用特殊的血做的,难不成是辐射腌入味了,平时用就首接兑?”
老杰克撇了撇嘴:“绿洲那些吝啬鬼把配方捏得紧紧的,我哪知道?我只知道骨头腌入味了,硬得猎杀者都咬不动。”
扳手看着雷山递过来的两支劣质防生剂:“用这个浸油布?味儿够大吗?”
老杰克一边将刺鼻的劣质液体浸染到厚油布上,一边嘶声道:“对付普通‘生’和猎杀者,这点残渣味儿够它们恶心了!省着点用!”
他处理好油布,转向刘玉,眼神无比严肃,小心翼翼地将那唯一一支封装严密的珍贵原液金属管递给她。
“丫头,这个贴身藏好! 这是营地的火种,也是我们万一被‘生’咬了的最后希望!步法最快的是你,心思最细的也是你。记住,不到生死关头,别让它见光!”
刘玉默默接过那冰凉沉重的金属管,仔细地塞进衣襟最里层贴身的口袋里,确保稳固。她明白这支药的份量——是营地的希望,也是小队最后的保命符,不是交易品。
那两支浸了劣质防生剂的油布则盖在板车重要物资上。
雷山将最后一块能量结晶放进盒子里,用破布裹上,塞进板车夹层。他望向荒野尽头翻滚的尘埃云,那里隐约传来非人的嚎叫。
到了要出发的时间了
“都给我听清喽。”雷山如铁砧般的声音砸进每个人心里,“碰到落单的‘生’,闭着眼冲过去!要是听见猎杀者的笑声……”
他拍了拍板车上蒙着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浸透着两支防生剂的油布,“把这玩意儿掀开!那帮畜生最恨这味道!”
刘玉触摸着衣襟里冰凉的铜牌。防生剂的真相让她胃里翻腾,但老杰克伤口蠕动的灰绿色血肉、小女孩惊恐的瞳孔、荒野深处毛骨悚然的嚎叫……都在无声地嘶吼着一个废土法则:
生存,从来与美好无关。它只是腐烂与抵抗腐烂的永恒战争。
——
晨光带着辐射尘埃特有的淡金色,穿透稀疏的云层,将铁砧营地残留的焦黑断壁涂抹得更加凄凉。
板车在崎岖不平、混杂着碎骨与金属残骸的废土上艰难行进,发出吱呀呻吟。
车轮碾过一片龟裂的土地,扬起带着刺鼻铁锈和腐败气味的尘埃。
刘玉的左臂夹板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她右手握紧了短剑,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建筑残骸。
它们像巨兽的骨架,沉默地诉说着一个早己逝去的辉煌时代,又好像吞人的怪兽,叫嚣着准备撕碎一切。
幸存者们沉默地跟随着板车,气氛压抑。除了板车吱呀声和粗重的喘息,只有荒野深处偶尔传来的、非人的悠长嚎叫打破死寂。
这些声音让队伍中的老人和孩子瑟缩不己,紧握着身边人的手。
狼獾走在队伍最前方,他那标志性的宽檐帽压得很低,遮挡住大部分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像一尊移动的警戒塔,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过两侧的废墟和远处翻滚的尘埃云。
刘玉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走在他侧后方,既能观察环境,也能随时响应他的指令。
“咳…咳咳…”一阵裹挟着沙尘的风吹过,队伍中一个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这声音在死寂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刺耳。
狼獾的脚步顿了一下,帽檐微微抬起,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风来的方向。
几秒钟后,确认那只是风声,他才低沉地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铁锈,像是在对刘玉说,也像是在对这片土地本身的低语:
“这片废土…不是一天变成这样的。”
狼獾踢开脚边一块半融化的、扭曲变形的金属板,露出底下焦黑的土壤,“三百年前…或者更久一点?没人能精确到天。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天火’烧了起来。不是森林大火,是…来自天空的怒火,比太阳还亮,比地狱还烫。”
刘玉的心猛地一沉。
“天火”?她瞬间联想到了古籍中描述的末日景象,以及最近学习到的…核爆!
“是…战争?”她试探着问,声音在干燥的风中显得有些微弱。
“战争?”
狼獾发出一声短促、冰冷得毫无笑意的嗤笑,“那是对它最仁慈的称呼。那是…毁灭。那十年,国与国,城与城,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狗屁理由。”
“只知道,他们动用了最终极的‘钥匙’,打开了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