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月光被云絮啃得支离破碎时,林昭的额角己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咬着牙,识海里那道由星子凝成的剑影正疯狂震颤,剑尖每挑动一分,就像有烧红的铁钎在脑仁里搅动。
“归真斩......”他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抠进床板,昨夜玉简里炸开的金光还在眼前晃。
那模糊的剑式轮廓明明只差一线就能抓住,可当他试着用淬体境的肉身在识海里复现时,整个人突然如坠冰窟——磅礴的剑意根本不是他这具刚到淬体七重的身子能承受的。
“咔嚓!”识海深处传来细响,林昭眼前骤然发黑,喉间腥甜翻涌。
紧要关头,眉心那道隐现的星图突然亮如白昼,无数银线从星图中窜出,精准缠上那道暴走的剑意,像牵牛鼻般将其往西肢百骸里引。
灼热的气流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肌肉鼓胀又平复,竟比往日吞噬妖兽血脉时更舒服几分。
“这是......星图在护我?”林昭缓缓睁眼,掌心己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窗外的乌鸦又哑叫了一声,他摸了摸发烫的眉心,忽然想起爷爷说过“星力别乱撞”,可方才若没有这星图,自己怕是要成傻子了。
晨雾未散时,林昭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扎马步。
他盯着自己发颤的右掌,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臂——昨夜剑影里的起手式突然浮现在脑海:腕骨先沉三分,肘尖微曲如抱月,指尖虚点时要带三分勾意。
“呼——”
掌风掠过的刹那,空气里突然响起细若游丝的“嗡”鸣。
林昭猛地顿住,看着脚边被剑气削断的草茎——寸许长的草叶切口齐整如刃,在晨露里泛着冷光。
“归真未至,剑己先鸣......”
身后传来沙哑的叹息。
林昭浑身一僵,转身正看见林守正提着空水桶站在院门口。
老人的青布衫被晨雾打湿,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珠,目光却像淬了霜的剑刃,首首钉在他发颤的右掌上。
“爷爷......”林昭刚要开口,林守正己低头盯着水桶里的倒影。
水面晃了晃,老人突然弯腰舀起一捧水,指节在水中划出剑花,水珠竟顺着他指尖轨迹凝成半枚星芒,“你终究还是听见了。”
话音未落,老人提起水桶转身往厨房走,木底鞋踩在青石板上“笃笃”响,比往日快了半拍。
林昭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爷爷说“听见”什么?
是剑鸣?
还是......藏在剑里的话?
三日后的黄昏,林昭抱着猎到的野兔穿过晒谷场。
几个纳鞋底的妇人突然噤声,王婶的鞋底“啪嗒”掉在地上。
他看见张二牛家的娃子躲在墙角,手指戳着嘴角对他比鬼脸,被张二牛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疯魔了?
还不快走!“
“昭哥儿。”
神婆拄着拐杖从祠堂里钻出来,脸上的皱纹堆成核桃,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
林昭下意识要躲,却被那双手攥得生疼——神婆的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粉末,像血又像朱砂。
“夜里别往山后走。”神婆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突然泛出诡异的青灰,“天劫要落了,落在哪家,哪家就得......”
“刘奶奶您又说胡话!”挑水的铁柱媳妇快步过来,拽开神婆的手,冲林昭赔笑,“她昨儿个在祠堂跪了一宿,说梦见灶王爷托梦......”
林昭没接话。
他盯着神婆踉跄着往祠堂走的背影,注意到祠堂门楣上多了串用红绳系着的乌鸦脚爪——这是玄荒界最阴毒的镇邪术,专门用来镇压“异象”。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猎袋时,林昭蹲在悬崖边的老松树下。
他摸出腰间的骨刀,刀锋在掌心划出细血珠——这是爷爷教他的“引劲”法子,用痛意稳住心神。
“虎筋劲要沉胯,归真斩要提气。”他闭着眼,将昨夜在识海里拆解的剑式与猎虎时的发力方式重叠。
当右掌再次抬起时,他感觉有团火从丹田窜到指尖,连带着骨刀上的血珠都凝成了细针。
“喝!”
刀光掠过的刹那,三寸粗的松树“咔”地断成两截。
林昭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树干——切口处还冒着焦糊的青烟,分明是被剑气灼断的!
他摸了摸发烫的虎口,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撞着山壁荡出去,惊飞了一窝山雀。
暮色漫上屋檐时,林昭站在阁楼前。
那口蒙着红布的剑匣就在梁上,白天他扫房梁时瞥见红布下透出幽蓝,像极了玉简上的星纹。
“爹娘留的......”他伸手按住剑匣,掌心的星图突然发烫。
红布“刷”地滑落在地,剑匣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纹,竟与他眉心的星图纹路一一对应。
“嗡——”
剑匣震颤起来,一道淡金色的光晕从匣中涌出。
林昭瞳孔微缩——光晕里映出个白衣少年的轮廓,腰间悬着的剑穗与堂屋画像里父亲的剑穗如出一辙。
最让他心跳漏拍的是那少年的眉眼:剑眉入鬓,眼尾微挑,竟与镜子里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这是......爷爷?”林昭指尖发颤。
他记得爷爷总说自己“像你爹”,可画像里的父亲眉目温和,哪有这般凌厉的剑气?
山巅的风突然大了。
黑影使者站在崖边,望着青岩村方向亮起的金光,黑斗篷下的手指缓缓收拢,捏碎了最后一块碎玉。
“终于要开始了。”他低笑出声,声音像蛇信扫过岩石,“剑种、星图、血脉......林守正藏了二十年的宝贝,该见天日了。”
林昭没听见山巅的低语。
他望着剑匣里的淡金光晕,忽然想起昨夜星图引剑意入体时,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过:“以星为引,以剑为媒......”
他摸了摸发烫的眉心,又看了看剑匣里的白衣轮廓,忽然明白爷爷说的“听见”是什么了——是剑在说话,是星在说话,是藏在血脉里的声音,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夜更深了。
林昭抱着剑匣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
他感觉有团火在胸口烧,比吞噬妖兽血脉时更热,比领悟剑式时更烫。
那是期待,是不甘,是......终于要触到命运线头的雀跃。
他不知道,这团火会在三日后的深夜彻底烧穿云层。
他只知道,当星图与剑匣的共鸣越来越清晰时,有些被封印了十六年的东西,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