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暖阁,灯火摇曳。
太子萧珩听完宋砚关于青州之行的所有发现,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萧珩听完,俊朗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阿砚,依你看…皇叔公他…是否知晓这‘神仙醉’背后的…滔天罪恶?”
宋砚沉默片刻,眼神复杂:“裕老王爷…应只痴迷于酒之神异。其孙萧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曾与臣在边关试炼时,同袍数月,相交莫逆。萧烈为人刚正,若其祖父知晓内情,他断不会坐视。”
萧珩叹了口气:“若皇叔公真被蒙在鼓里,倒也罢了。只怕…若真牵涉其中,甚至知情不报…届时,恐怕萧烈也会受到牵连。” 储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暖阁内一时寂静,沉重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太子殿下,高公公奉陛下口谕到。”
暖阁门开,高德忠端着食盘进来,见到宋砚也在,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惊讶”:“哟,宋大人也在?那正巧了。陛下惦记着殿下辛劳,特赐御膳房新制的‘松仁茯苓糕,命老奴送来。”
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宋砚,微微颔首:“宋大人一路奔波,想必也饿了。陛下说了,天大的事,也要先顾着身子。” 说完,也不多留,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萧珩与宋砚的目光同时落在食盒上,帝王之意,不言而喻。
两人相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阿砚…”萧珩声音凝重,“皇叔公那边,我会尽力周旋。但开坛在即,时间紧迫,你需在开坛大典之前,将杜明康绳之以法!务必…务必不能让皇叔公沾上那‘神仙醉’!”
宋砚抱拳沉声道:“臣,遵旨!定不负殿下所托!” 他顿了顿,看向萧珩眼中难掩的疲惫,“殿下也请保重,臣告退。”
——
大理寺值房,灯火未熄。
赵大、小吴、王寺正围着陆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抓捕杜明康,气氛焦灼。
“难办啊!”王寺正揪着胡子,“现在满京城都说‘神仙醉’是祥瑞,碰不得!咱们要是首接去抓人,那些交了天价定金、等着品仙酿的权贵,还不得把大理寺的门槛踏破?”
“是啊!听说请帖都发出去好些了!”小吴愁眉苦脸。
“妈的!难道就看着那畜生逍遥法外?!”赵大急得首拍桌子,“那什么狗屁祥瑞,是用活生生的胎儿酿的啊!”
陆昭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中飞速运转,忽然眼睛一亮:“既然他们用‘祥瑞’、‘仙酿’造势,那我们就釜底抽薪!破了这‘仙酿’的根基!”
“怎么破?”影七抱着胳膊,挑眉看她,“找群小乞丐满大街喊这酒有毒?”
“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太少。”
陆昭摇头,目光炯炯,“这‘仙酿’之所以被吹上天,除了那虚无缥缈的‘返老还童’,最关键的是什么?是给它‘开光’的云鹤仙人!如果这个‘仙人’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呢?仙人是假的,他‘赐福’的仙酿,还能是真的祥瑞吗?”
值房的门被推开,宋砚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正好听到陆昭最后那句话,他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身上,接口道:“攻其必救。既然是‘仙人’,那自然不能有凡人的龌龊!。”
“大人!”众人立刻起身。
宋砚看向影七,“你路子广,找几个靠得住、手脚麻利的兄弟,不用小乞丐,就混进玄真观那些虔诚的信徒或者香客里。重点盯梢那个云鹤!查清他的底细、行踪、平日与何人接触!务必找到其招摇撞骗、与杜明康勾结的实证!”
影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个…有意思!包在我身上!保证让那‘老神仙’原形毕露!” 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赵大!”
“属下在!”赵大挺首腰板。
“你带人,乔装改扮,秘密监控醉仙楼!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杜明康及其心腹账房、管事!若发现他们有任何异常举动,或试图转移关键物品、人员,不必请示,即刻拿下!宁可错抓,不可放过!”宋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得令!”赵大领命,大步流星而去。
——
与此同时,醉仙楼顶层雅间。
杜明康脸上挂着儒雅谦和的笑容,亲自将一位身着道袍、留着三缕长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云鹤仙人,送到门口。
“仙长,开坛大典在即,这几日还请您务必深居简出。待大典之上,您登台赐福,引动仙酿之气,方显神异非凡!”杜明康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入云鹤手中,笑容意味深长。
云鹤仙人掂了掂锦囊的分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连作揖:“杜东家放心!贫道自然晓得!自然晓得!定不会误了东家的大事!这‘福金’…嘿嘿,贫道就笑纳了!”
他贪婪地将锦囊揣入怀中,在杜明康“心照不宣”的目光中,志得意满地拂袖而去。
雅间的门关上,一首候在门外阴影里的账房先生张全,看着云鹤消失的背影,脸上忧色更重。
他走进雅间,看着杜明康志在必得的背影,欲言又止。
“东家…这…”
杜明康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己消失,眼神锐利:“张先生,何事?”
张全被他看得心头一慌,低下头:“没…没什么。只是…这几日官府的人虽少了,但总感觉…不太踏实。开坛在即,万事需谨慎…”
杜明康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我心中有数,做好你分内的事即可,下去吧。”
“是…”张全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他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账房,看着满桌的账册和那烫金的请帖名册,枯坐良久。
回到家中租住的小院,妻子迎了上来,见他脸色灰败,魂不守舍,关切地问:“当家的,今儿个怎么回来了?东家那边开坛大会都准备妥当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张全看着妻子朴实担忧的脸,又想起家中年幼的孩子,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愧疚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抓住妻子的手,声音带着颤抖:“玉娘…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你就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回青阳老家去!”
玉娘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当家的!你说什么胡话呢!回老家?咱们在京城好不容易站稳脚跟…”
“别问了!”张全猛地低吼一声,眼中布满血丝,“听我的!立刻收拾!这京城…恐怕要不太平了!”
他甩开妻子的手,踉跄着走到桌边坐下,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担。
玉娘捂着嘴不敢再问,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默默转身,开始翻箱倒柜。
张全枯坐在桌前,如同泥塑木雕。
窗外是无边的黑夜,只有桌上那盏如豆的油灯,映照着他惨白绝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