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简陋的土墙外,荒原在晨光中显露全貌,枯黄的草叶上凝结着寒霜,更添几分萧瑟。
一辆由邓七岳以法力加固过的普通马车停在院中,拉车的两匹健马喷着白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王权弘业拒绝了邓七岳的搀扶,一手拄着插入岩石的王权剑鞘,另一只手则被林晚紧紧握着。
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脸色在初阳下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平时粗重许多。
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胸腹间那道深紫色的淤痕,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腰背挺首,下颌微收,将所有的痛楚都死死压抑在那副冷硬的面具之下,唯有紧抿的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出一丝端倪。
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冰冷和指尖的颤抖,那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碎,仿佛在汲取支撑的力量。
她咬紧牙关,忍住肩头和小腿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稳稳地支撑着他小半的重量,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他的负担。
她的目光始终胶着在他苍白而隐忍的侧脸上,心揪得紧紧的,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痛苦。
邓七岳在旁边紧张地张着手,随时准备扑上去扶人,嘴里不住地念叨:
“慢点,慢点弘业!小心门槛!哎哟我的祖宗,你就让我背你过去能咋地?”
他那敦实的身形急得团团转,像只护崽的熊。
“闭嘴,七岳。”
王权弘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脚步却并未停顿。
他骨子里的骄傲和身为王权少主的责任,让他绝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彻底的虚弱,尤其是在刚刚确认了心意的林晚面前。
杨一叹站在马车旁,银色天眼无声开启,银辉扫过王权弘业周身,眉头微蹙。
内腑的震荡和经脉中邪气与王权剑意的冲突依旧激烈,强行催动法力只会雪上加霜。
“弘业,伤势未稳,强行御剑恐引动内患。”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结论。
张正将最后一包草药塞进行囊,接口道:
“马车虽慢,胜在稳妥。我己用固元符暂时封住你几处要穴,减缓法力冲突,路上按时服药,能撑到回城。”
他拍了拍那匹加固过的马车车厢,
“放心,邓胖子加固得还算结实,颠不散架。”
李自在早己抱剑立于车辕旁,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权弘业身上,言简意赅:“走。”
王权弘业沉默片刻,终于不再坚持。
他借着林晚的搀扶和林晚另一侧邓七岳适时伸出的胳膊,极其艰难地登上了马车。
车厢狭窄,铺着简陋的草席。他甫一坐下,便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额角冷汗涔涔而下,紧握王权剑鞘的手背青筋毕露。
林晚立刻跟着钻了进去,在他身边坐下。
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将昨夜那件带着他气息的玄色外袍展开,仔细盖在他身上,
又拿出水囊,拧开盖子递到他唇边:“喝点水,润润喉。”
王权弘业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微微喘息着。
他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微凉的清水,干裂的唇瓣总算有了些许血色。
“出发!”
杨一叹一声令下。
邓七岳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一甩鞭子,吆喝着马匹。
李自在和张正则一左一右护卫在马车两侧,杨一叹断后。
马车缓缓启动,在布满碎石和坑洼的荒原小道上,颠簸着踏上了归途。
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王权弘业的伤处。
他牙关紧咬,身体在剧烈的晃动中微微痉挛,冷汗浸湿了鬓角。
林晚的心也跟着每一次颠簸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
她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用身体尽量替他分担一些冲击。
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
另一只手拿着干净的布巾,
不停地为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疼得厉害吗?”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和颤抖。
王权弘业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因痛楚而蒙着一层薄雾,却依旧清晰地映出她焦灼担忧的脸庞。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依旧很大,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无妨。” 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林晚看着他强撑的模样,鼻子一酸,几乎又要落泪。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低声道:“别硬撑……在我面前,不需要硬撑。”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坚定。
王权弘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层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分。
他不再言语,只是闭上眼,将身体更多的重量,无声地倚靠向身旁这个娇小却异常温暖的肩膀。
林晚立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轻轻环过他的腰,避开伤处,虚虚地护着。
车轮滚滚,车厢内弥漫着药草的苦涩和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颠簸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王权弘业紧绷的身体在林晚小心翼翼的支撑和无声的陪伴下,竟真的慢慢放松了一丝。
他紊乱而急促的呼吸,也在这份依靠中,渐渐变得悠长而沉重,最终陷入了药物作用下的半昏睡状态。
只是那只紧握着林晚的手,始终未曾松开。
林晚感受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看着他即使在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轻抚平他眉心那道深刻的褶皱,指尖拂过他冰冷汗湿的鬓角。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靠,让她心中的那份悸动,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厚重、更为坚定的东西——守护。